被洗刷干净的时晨闭着眼睛装死，任凭那四个纸人将一切打理好，重新把她放回床上。
直到四个纸人消失，重新化成纸片，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心里郁结难舒。
床头有一面镜子，时晨在半坐起来后，伸手拿过。
动作虽然仍是有点虚弱，可是比起刚才无法动弹已经好多了。
身体恢复速度变快了，只不过这个结论暂时没有用处。
“我要看见穆修。”
她开口的瞬间，眼尾飞红斜挑入鬓，瞳孔幽深无光。
声音喑哑，古旧得让人心里发寒。
室内那无形的负面能量静止了一瞬间，然后像是水入静止湖面，层层涟漪荡开，世界开始为其展路，那面镜子则是无形世界与现实的连接点，镜面里虚蒙蒙一片。
不消十秒，镜子里的雾气猛烈翻滚了一下，骤然散开。
当镜子里的画面映入时晨眼中的时候，她的手抖了一下，没有拿稳镜子。
镜子落地的时候是金属背面着地，幸运得没有被摔破，只发出了非常清脆的碰撞声，然后四周边缘滚了滚，稳稳停下。
里面的画面已经消失了，镜面里重新出现了天花板。
时晨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床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眼角红纹迅速消隐，眼瞳也有了光泽。她暂时没力气去拾取镜子，也没心思去考虑镜子。
她在想曾经李兰泽在人外学院问过她的问题——
李兰泽问，有多少人能证明她的真实存在。
正常的教育她接受了几年，但是频繁地转校，以及自己的不同常人之处，造成她几乎不会主动与人接触。
有普通朋友吗？没有。
除了穆修与霍莲，她来往的最密切的家伙，恐怕就是姬千川。
可是即使是姬千川，也是因为当时她和他属于一类人，在常人圈子里更显亲密而已。在后来的人外学院，虽然很多人排挤他，可是不照样有人接受着他，承认着他吗？
她或许也能如此，只可惜过早地离开了那里——但是这离开，并非她所愿！
她所有亲密的人大概就是穆修，霍莲，父母，姬千川。
刚才在镜子里，她看见了穆修身陷无极渊，也就是时昊曾经说过的，穆修毁约的代价。
“哈……”
无极渊，与她现在的情况类似，但是更加恶劣。无极渊里面到处都是浊气怨鬼，落入其中惩罚之人，时之家族不会让人死，给予其免除了感染浊气的符咒，但是却不会免去精神惩罚。
无极渊，曾经有人在里面呆了三年，三年后疯疯傻傻，最后自杀身亡。
不知道在床上瘫了多久，时晨突然笑了，嘴唇颤抖，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要看见霍莲。”
天花板上重现了雾气，景象又一次呈现——
五瓣火苗弱得近乎熄灭，被木贤护在掌中。
而他们两个此时，身陷冰牢。这冰牢的位置，就在她的正下方，这个大楼的地下层里。
时晨的脸越来越平静，皮肤变得越发苍白，在她周围的负面能量越发得欢呼雀跃。
“我要看见父母。”
这次雾气重新汇集后变成了浓黑色，然后散开显像。
那黑色的云里恶意翻滚，周围的浊气像是被吸引一般，迅速涌进那‘云雾’里。
时晨顾不得那么多异状，她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
夫妇二人在狭小的笼子里，无法直起身体，而旁边正有一个女人在抽离他们的血液。
抽的是真正的血液。
不待她去进一步地探测，信息已经反馈回来——这些血液，是用来喂养那些年幼的、需要有灵血喂食的妖。
妖！
女性脸色已经苍白，距上次见面消瘦了不少；男性则是憔悴，胡茬邋遢……
很难想象，他们才十几天没见而已。
十几天，而已。
“我要看见姬千川。”
姬千川正在人外学院内，依旧苦练着本事。
“很好。”时晨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如此说。
很好，她周围仅有的人，目前看起来，只有一个人暂时不需要她来担心。而其他的所有，竟然全部都陷入了不太好的处境。
所谓的她的能量的限制，只有唯一的一个——不能直接作用于她本身。
不管是让人能有飞翔能力，还是治疗伤口，她能安全施展这能力的对象都是别人。
就如同她对着穆修说“飞翔”，穆修能飞，能带着她飞，可是她不能对自己说；她能够对着穆修的伤口要求治愈，如果她自己受了伤，那就是慢慢等身体自己养好。
冥冥中的感觉，并非是不能，而是不可。
她不知道，一旦那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从直觉来说，绝对的不太妙。
深吸一口气，时晨先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后越来越熟练地沟通着浊气并且吸取，来补充自己的力量。
她首先需要思考一下，要救下他们的话，该如何安置？
穆修本是人外组织的，但是人外并不能左右她那个家族，所以穆修先放着；
霍莲和木贤，恐怕他们是想要前来救她却被反困，那个神经病应该不需要刻意去为难他们俩，可以考虑把他们放在人外学院；
父母肯定是要回家的，但是她现在还没能力强行突破家族周围的屏障，也只能先放于人外学院吧。
想想她过去的生活太过单纯，碰上这种情况的时候，竟然只有这么一个选择而已。
她不想回去家里被扔到那个与世隔绝的无尘区变成疯子；也不想在人外学院之后被交出去，依旧送到无尘区。所以现在，她大概是要跑路的，但是跑到哪里去？
算了，先把他们转移了，到时候自己还不一定有力气逃跑。
“穆修将毫发无伤，神智清明，鬼怪不侵，不得乱其神智；霍莲，木贤，时祢，时染立刻现身于人外学院，他人不得寻其踪。”
对着空气下令，世事自会随着她的话语而改变。
这可怕的力量不会没有代价。
时晨强撑着说完了这些之后，神智与身体的联系消失，整个人如同活死人一样。别说用接下来的力量逃跑，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她真的是神，该多好？
那她肯定是生活得无忧无惧，哪像是现在，竟然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疯子而感到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