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大会,最终在众人的意想不到中结尾,众位精灵王因为安格马所说的话处于观望态度,并未立刻整合兵力前往西方,随后此次会议的一部分内容流传整个森林,在精灵中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众说纷纭,在这种情况下,腐烂持续蔓延,很快中部森林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新罗法贡,这个如神般的男人,只身一人前往西方,在腐烂的最深处和树女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最终不敌归来,树女的可怕再次引起精灵们的恐惧,把绿萝交给树女的声音越来越高涨。
西方,在和新罗法贡大战后,那一直安静跪坐着的柔弱身影,终于站起,她遥望远方,丑陋腐烂的脸上露出迷离的神情,她就在那刻,踏出一步。
这一步落下,整个森林都在痛苦的呻吟,那腐烂的恶泥疯狂地蔓延至四面八方。
在伊迪丝宫殿,瓦诺拉慈爱地望着怀中哭泣的女儿,感受着森林不断腐烂的痛苦,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要和埃伦去兑现永不分手的诺言了。
此刻,飞鸟遥望法贡古堡的方向。
在他身旁,暮星一脸肃穆:“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没有选择,”飞鸟说道:“换做是你,有选择吗?”
暮星没有回答。
“去陪伊露维亚吧,她现在很需要你。”
他对暮星微笑,就像临别遗言一样说:“再见,暮星,认识你真的很高兴,不知道被你救了多少次了,真的谢谢,还有,代我向伊露维亚问好。”
他走向远方,第一次没有任何人陪伴,独自一人走向自己的未来。
数天前还是郁郁丛丛的森林,如今腐烂的气息浓重的要把人呛死,那些茂盛翠绿的植物,只剩下灰败的枯枝落叶,而那些参天巨树,仿佛一夜之间死去了,光秃秃的枝桠无声的哭泣,那树脚下的土地,呈现出沼泽淤泥的样子。
恶心,绝望,腐烂,这是飞鸟的第一感受,这里再也不是那个沐浴着阳光和微风的森林,它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腐烂的尸体。
没有时间了,飞鸟喃喃低语。
在法贡古堡,那里的草地依然如故,但飞鸟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着一股死气,只有在法贡的笼罩下,那些青草才没有立刻死去。
他进古堡的大厅,见到了孤独的新罗法贡,一个人,一个神,首次毫无阻碍的对视着,飞鸟看到,一直风轻云淡的新罗法贡也露出掩盖不住的疲惫。
“绿萝在哪?”他问。
新罗法贡看了看他,微笑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绿萝?”
飞鸟紧绷着脸,相比于精灵,他没有对于法贡的敬畏,也感受不到他的可怕力量,他只把他看成是一个对自己不友好的人。
“她在楼上,我把她关起来了,先别生气,你知道,以她的为人,一旦获得自由,她会立刻前往西方的。”
“我要见她一面。”飞鸟说道。
“何必呢?”新罗笑道:“临终时的最后一面吗?放心,她不会死的。”
“法贡,告诉我,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你会牺牲绿萝吗?”
“你以为我们人类吗?”法贡回答:“珍贵的东西,即使是世界毁灭也不会去牺牲。”
飞鸟需要的就是新罗这样的回答,只有这样他才能了无牵挂。
“我没办法为她做什么,”飞鸟说:“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我,不只一次的救我,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对我,直到那天她问我是否会一直记得她时,我才明白,她想要的,是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迹,而我想要的,却是得到她。”
“我喜欢她,一直都喜欢,从我看到她站在古堡草地微笑开始就喜欢,喜欢她的美丽,善良,喜欢她丰富的情感,这也许就是一种宿命。”
“精灵可以为了自己珍贵的事物放弃生命,人类也可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会为她阻挡一切危险。”
新罗法贡淡然的望着飞鸟:“你会吗?你真的可以为她阻挡一切吗?以你羸弱的肉体?微小的生命?这是笑话。”
“我可以,为她付出所有。”这是飞鸟的回答。
“去吧,”新罗法贡说:“你去见绿萝最后一面,然后滚出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绿萝最近过的很不好,精灵大会结束后,有关于她的流言传遍了整个森林,每一个精灵都在议论她,但那时她还是十分镇定,因为在无言湖中,她就看到过自己的未来,看到自己死在飞鸟怀中,她真正担心的是为什么飞鸟会在湖中出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来者啊,为什么他会牵扯进来?绿萝想不明白,但既然未来无法回避,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一方面是为了森林,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那个未来应验。
但她想不到的是,新罗法贡直接把她困在了自己的房间,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新罗法贡改变了,这是她从他回来时就看出来的,他再不是以前的新罗法贡,他看她的目光不是以前看待朋友的目光,而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伊露维亚看着暮星的感觉,是性格中的喜欢,如今,新罗法贡就用这种眼光看着她。
这正是她最担心的,由于新罗法贡的改变,未来也正在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此刻,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徒劳的思考着什么。
门开了,飞鸟出现在门边。
绿萝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使劲揉揉眼睛,仍然看到飞鸟清晰地站在门边,露出他阳光般的微笑。
“你来干嘛?”她叫道,甚至有些生气:“谁让你来的?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伊露维亚呢?暮星呢?他们在哪?..”她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一向从不发火的她,竟就这么生气了。
“嘘。”飞鸟把手指放在唇边,依旧微笑着,他看着生气的绿萝,那小嘴嘟起时的可爱样子,他伸开双手,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安静点,这次我来哄你。”他说。
绿萝没有挣扎。
“精灵也好,人类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绿萝,你惧怕的是什么呢?”
绿萝没有回答。
“你不该在这,”绿萝说:“这太危险了。”
“有无言湖那次危险吗?那个时候我都没死,何况现在呢?”
“那不一样的,这次每个人都逃不掉,除了让我去见她。”
“我最害怕的就是你说这种话,为什么不问理由就牺牲自己呢?”
“可是飞鸟,”绿萝从他怀中探出头:“我有选择吗?”
在不久之前,飞鸟也是这样问暮星的,现在,绿萝问他同一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有选择。”
“我不知道,”绿萝说:“我只想自己去选择。”
“我明白,绿萝,对不起,不能帮到你。”
“那你是来帮我的吗?”绿萝问。
飞鸟松开手,他的脸上一片阴霾:“对不起,我不是来帮你的。”
绿萝望着他,那种眼神让他心痛。
“我不会帮你的,绿萝,因为我很自私,森林死了,对我并没有太大意义,但你死了,对我来说却是不能接受的。这也许是我身为人类最令人讨厌的地方,但我没有办法。”
“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我要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我不会再关心这里的一切,我劝你也不要再关心我,这里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绿萝惨然一笑:“好吧,你走吧,小心点,走吧。”
飞鸟默默得望着绿萝,心如刀绞。
就让这最后一次的相遇在伤害中结束吧。
他转身下楼,关上了那条通往她心中的路,同时关上的还有她坐倒在地板上,那些无法表达痛苦的眼泪。
这是第几次为了别人流泪?绿萝记不清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无忧无虑的绿萝,她的心中已经装满了太多的悲伤。
在大厅里,新罗法贡遥望着远处灰暗的森林,听着那泪水滴落的声音,默然无语。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他问飞鸟。
“有必要吗?”飞鸟回答:“换你,你是希望她忘记,还是一直记得?”
记忆是掌中的水,无论是摊开还是攥紧,那水还是会从指缝间一滴滴流尽,唯有那掌中的凉意,可以让人铭记。
“既然明知是痛苦,还不如让她不去知道,不去想,也就没有痛苦。”
新罗法贡凝视着他,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那里面一小团微弱的火焰安静的燃烧着。
“这是一代法贡时期曾出现过的火焰,此火不生于天,不生于地,只在虚空中诞生,因此名曰无根业火,它可以焚尽世间万物,甚至是树女,在它面前也会化为灰飞。”
“我之所以没有用它,因为此火太过微弱,只在极小的范围内释放才有效,并且,一旦释放它后,那焚天裂地的高温会让处于那个范围内的一切事物毁灭,包括释放者,它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武器。”
“你若真的想为绿萝阻挡一切危险,此物送你,以你羸弱的身体,付出一切。”
“我想过了,你是外来者,树女也许会对你感兴趣,你可能会有一个机会。”
“你可以以为我是在利用你,你可以不用接,一切看你自己。”
在西方,一个身影,孤独地行走在恶臭腐烂的淤泥上。
整个世界,空旷,荒凉,一片死气,连那天空也是一片阴霾,这已经不是生灵存在的世界应有的景象,这是应该地狱,应该是恶鬼受罚之地。
可这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啊,那行走的人这样想道。
他望着天空,露出一张远没有精灵俊美的脸庞,但在这张脸庞上却充斥比精灵复杂的情感。
他是飞鸟,在新罗法贡的气息保护下,他正在深入西方,去见树女。
新罗留下的气息,可以保护飞鸟不被腐烂的淤泥吞噬,也可以指引他找到树女,但却不能保护他面对树女,毕竟在树女面前,几乎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很快,飞鸟就看到在这一片荒凉的世界里,那个柔弱孤单的背影,正默默地坐着。
他凝视着那个背影,很难形容此时的感受,他只觉得她可怜极了,在这一片绝望的土地上,她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希望,没有任何东西,孤独痛苦地忍受着一刻不停的腐烂。这是那个让整个森林闻风丧胆的树女吗?这更像是一种残酷的惩罚。
讽刺地是,他来了,看到了她的痛苦,却要杀了她。
他一步步向树女走去,他其实很害怕树女会突然攻击他,但她没有,她对他的到来熟视无睹,只是带着迷离的神情低头回忆。
新罗法贡的气息消散了,飞鸟脚下的淤泥疯狂咆哮起来,一只血盆大口张开,猛然间吞向他。
“安静一点。”一直低头沉思的树女淡淡开口,那狂暴的淤泥竟然瞬间平静。
飞鸟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树女从沉思中醒来,望着他轻声开口:“你是谁?”
飞鸟此时看清了树女的容颜,他立刻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树女的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或是精灵应该有的脸,那张脸上长满的腐绿色的不知名霉斑,仿佛是一具腐烂的尸体的脸。
“害怕吗?我感觉到你很害怕,其实我也很害怕呢。”树女说道,但她似乎并不介意。
“对不起,”飞鸟说:“我请你..停止这一切。”
树女若有所思:“你是新罗法贡派来的?你不是精灵。”
飞鸟点来点头。
“停不下来的,只要我醒来,腐烂就不会停止,除非,你们可以杀死我,封印腐烂之源。”
“我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想要一切都好好的。”
“别傻了,”她微笑道:“你们必须杀死我,否则我会杀死你们。”
“为什么不能停止?”
树女叹息一声:“它不受我的掌控,它只是把我的身体当成一个居所,我之所以一直没死,也是因为它需要我的身体。”
“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她问:“看起来你似乎没有杀死我的力量?是新罗法贡逼你来的吗?”
飞鸟的脸色有些黯然:“不是,是我自己自愿来的。”
“为了什么?”
“一个人,”飞鸟说:“有一个人要来你这里,但要是她来了,就一定会死,我不希望她死去。”
“可是你会死啊。”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她送死,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树女微笑道:“那我算是帮你呢。”
飞鸟还没有说什么,就立刻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的陷入淤泥之中,他向下看去,发现一大团淤泥无声无息地顺着自己的小腿向上蔓延,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从他的腿上传来,那种感觉仿佛是一大堆虫子在自己体内钻来钻去,又仿佛是无数只蚂蚁在一点一点啃食他的肉体,他忍不住嘶吼出声,这种感觉根本不是人可以忍受的。
“你看我在帮你忙啊,”树女说:“你该高兴啊,为什么这么痛苦呢?”
腐烂的淤泥一点一点,无比迟缓的在飞鸟腿上蔓延,这种慢慢腐烂的感觉比凌迟都痛苦,飞鸟疼的意识都有点模糊,在身体剧烈颤抖中,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你..杀了我吧。”
树女笑道:“杀了你,你就救不了她了。”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飞鸟抬起头:“你是个魔鬼。”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
飞鸟很想冷笑出声,但他此时的笑比哭还难看:“你真可怜,树女,想必,你每天都在忍受这种感觉吧,我的痛苦和你相比,恐怕不值一提。”
树女的脸色变得阴霾起来:“你说的不错,每时每刻,我都在忍受比你此时感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可怜,可怜说的是弱者,而我还有仇恨可以支撑。”
“仇恨?”飞鸟看到那可怕的淤泥已经蔓延到膝盖:“恐怕在你百倍千倍的痛苦中,仇恨才是最痛苦的吧。”
“树女,在你腐烂的肉身中,仇恨的火有没有灼伤你的心?”
树女的眼神愈加冷厉,她轻轻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五指成抓猛然撕开心脏,那里没有血液流出,也没有心脏跳动,只有一个漆黑的空洞。
“这里原本有一颗心,但最后却被我亲手挖出,所以我早已没有心!”
飞鸟努力想要回忆起绿萝的样子,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无法言表的疼痛充斥着整个大脑,身体的腰部以下已经完全腐烂在淤泥中,很快,他就会在一片痛苦中死去。
“怎样?这就是你的选择,还算美味吗?”
飞鸟凝聚起最后一点意识,他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至少我不用看着她死去了,然后体会没有心的感觉..”
那正在蔓延的淤泥顿了顿,飞鸟听到树女轻笑出声:“有意思,以你卑微的生命,你居然觉得心灵比生命更加重要,这一点和初代精灵们多相似,而你偏偏又不是精灵。”
“你叫什么名字?”
“飞鸟。”
“飞鸟?很好的名字,像鸟儿般自由飞翔吗?”
“树女,”飞鸟说:“求你,别杀她。”
树女嗤笑道:“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自己来到我这里,乖乖地被我吃掉。”
“我没有力量,我不会魔法,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欢我,可是我想让她活下去,我想..我大概是,爱她吧。”
“幼稚。”树女面无表情:“你难道不明白吗?所有的爱都是用来毁灭对方的。”
“我不知道,”飞鸟恍惚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树女看了他一眼,她的思绪纷飞,竟回忆起那古老的岁月以前,那时的她就像飞鸟一样,带着这样的迷惘,默默地爱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