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真的输了。
虹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撑,她觉得这世界只剩下自己的身体,而心灵已经不知所踪,就像那森林中吹来的风,你不知道它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它要去哪里。
她的眼中是一片无尽的灰,这眼神飞鸟曾在树女身上见到过,那是若魂悲,那是若心死。
她就像死人一样,但偏偏身上还有光在闪烁,这光并不强烈,却透出一股寂灭万物的气息,在森林垂死的身体上,令整个世界都厌恶起来。
“放弃吧,”新罗法贡说:“虹,现在回头来还的及,我们还可以重建整个森林,但你要再走下去,只能毁灭一切。”
“什么还来的及呢?什么还来的及?”
她突然抱紧双臂,颤抖着哭道:“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摩生,我好冷,你到底在哪?是在我的心里吗?”
她的身体蜷缩着,一些奇异的红叶从她的身体各处长出,不断的延伸中把她包裹成一个茧子,她的背后,一株血红的植物伸展开根枝茎叶,在飞鸟还能听到她的哭喊声时,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他们看着这植物变得越来越大,扭曲的根茎直接从空中延伸到大地深处,血红的枝叶狰狞的对着整个世界,似无比邪恶的微笑。
无法言说的痛苦弥漫世界,这是森林再一次发出无声的哀嚎,虹化成的植物,就像是临死之人身上的寄宿体,疯狂的掠夺宿主的生机,从那深入大地的根部,世界本源的气息散发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伊露维亚惊恐的问道。
“这是虹的本体,”新罗法贡目光深邃:“也是虹的最终形态,她这是要攫取整个森林的本源。”
“如果你们不想看着整个森林彻底毁灭,就不能让虹继续下去。”
暮星看了看伊露维亚,他在后者的脸上看到了坚定。
“我们要怎么做?”
“去虹的内心深处,只有在那里才能阻止她,”新罗法贡说道,他看向飞鸟:“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因为你是与她牵绊最多的人。”
飞鸟沉默,他看着苍茫的天空,也只有天空没有如森林般满目疮痍,但此刻也透出死一般的阴霾。
这里是绿萝生活过的地方。
也许若干年后,在自然的奇迹下,某片不起眼的草丛中,会生长出一株绿萝,迎着阳光和雨露,快乐的生长。
他从伊露维亚怀中接过绿萝的身体,一片冰冷,他却好像抱着最温暖的珍宝一样,说:“还记得那天我见你的时候吗?那个时候阳光真好,还有风吹过呢。”
“我会为你留住它的,绿萝。”
昏暗的天幕下,新罗法贡和暮星冲向虹的身边,那血红的植物扭曲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虚无中,似乎是有一声叹息响起,虹的本体上,那片片血红的叶片上亮起了光芒,一道道仿佛是天然刻下的符文,在每个脉络间闪烁,带着诡秘的力量,像剑般划破虚空。
暮星的手中凝聚的光芒越来越盛,这光不是任何生灵可以发出,这是来自星辰的力量,光芒汇聚中如盾般保护着他在茂密危险的叶子中穿梭。
紧跟在他身后的新罗法贡,他的身体像清风般没有一丝重量,这是超脱世界法则的表现,暮星看到他,问道:“这次是你真正的样子吗?新罗法贡。”
他们两人在丛叶间穿梭,新罗听到暮星的话,反问道:“你以为我真正的样子是什么?或者说你觉得你真正的样子是什么?”
暮星说道:“我想知道,那个带着恐惧之源,抢夺黑暗之源的新罗法贡是谁?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他就是我,”新罗的脸上一片黑暗:“那个你们讨厌的人,就是我,知道现在,他也是我。”
“可是你现在已经压下了内心的邪恶。”
“什么是邪恶呢?只是因为我做的事与你们对立就是邪恶吗?你知道吗?如果一切顺利,我拿到了黑暗之源,森林会重生,而不会像现在命悬一线。”
他们不在说话,那些血红的枝叶突然长出一根根利刺,前面的通道立刻被利刺阻塞,新罗法贡的食指突然闪烁着淡绿的光,一直前方,淡然说道:“引。”
仿佛时光流转般,那些快速生长的利刺突然齐齐退缩,消失不见了。
“小心了,”他说:“有危险的东西要出现。”
与此同时,黑暗的大地上,伊露维亚和飞鸟小心的行走着。
“就在前方了。”伊露维亚的声音传来。
飞鸟已经看到了虹化成的植物,从大地上来看,这株植物堪称擎天,血红的根茎上仿佛有血液流动,而当他环顾四周时,看到这黑暗的土地,寸草不生,腐烂衰败,没有任何光明和希望。
这还是那个带着神秘气息的森林吗?
“我们必须要快,”伊露维亚说,她快速来到那些根茎的身边,用刀子划出细微的伤口,一些红色的液体流出。
“用这些液体画出的符文能让你传送进去。”伊露维亚说着,蘸着潺潺流出的液体画着诡异的符文。
四周一片黑暗,寂静的连风声都没有,空气中传来难闻的气味,伊露维亚用魔法照亮着,飞鸟看到那些符文闪烁着光。
“好了,”伊露维亚说:“现在我们就等暮星他们的召唤吧。”
“你害怕吗?”她突然问:“飞鸟?”
飞鸟看了看她,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只是,我还有很多疑惑想要问虹,还有绿萝,我要想办法让绿萝活下去。”
伊露维亚叹息着:“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如果事情不能如你所愿,绿萝也希望你能快乐的活下去啊。”
飞鸟沉默不语,他知道希望之会越来越渺茫,他只是像落水的人死抓着一根稻草罢了。
他看着光外的黑暗,那里有一个幽魂般的影子慢慢的摇荡着。
伊露维亚缓缓走到他身边,凝重的看着那身影,轻声说道:“不要动。”
光熄灭了,飞鸟一个人伫立在黑暗中,他知道这是伊露维亚开始行动了,但他却没有一丝害怕,真是奇怪,也许真的是经历的太多了吧。
要有多少经历,才能让人对黑暗都感到麻木?
一声倒地的声音,飞鸟猜那是伊露维亚,然后他感到有很多身影在黑暗中游荡,这些身影明明像幽魂般无依无靠,也无知无觉,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特别是他们碰到飞鸟的脸颊,那阴冷的感觉,仿佛是从黄泉中爬出的手掌。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飞鸟问。
一星绿光亮起,飞鸟看到他面前的是一个个全身披着黑袍的身影,他们拥层层包围他,但飞鸟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和寒冷。
这是暗魔,虹的奴仆,恶魔的使者。
离他最近的暗魔,伸出一张惨白的手,慢慢的掀开的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如果不是那脸庞的紫色,那眸子的无神,飞鸟一定以为这是个精灵。
他听到他们喃喃低语,这些沙哑的声音重叠着在黑暗中缓慢的回荡着。
“诅咒..”
前面的路好像没有尽头,到处是血红色的枝叶,随着他们不断前进,那些枝叶开始不停的蠕动,一个个身影如破茧般爬了出来,带着狰狞的表情,尖叫着扑向他们。
新罗法贡冲到最前方,淡然说道:“这是那些被囚禁的精灵冤魂,你继续走,把符文印到指定的地方。”
冲出的身影似乎无穷无尽,暮星看到新罗如大海中的浮萍一样被淹没,咬牙之下,他直接化成一道光线,向着远处疾驰。
他知道此时的虹很可能没有意识,他知道新罗法贡成功的吸引了这里所有存在的注意,他也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快的完成计划。
结束吧,他在心底叹息,即使是他也感到了疲惫。
在那最深处的核心之地,暮星把一个奇异的符文印下,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那些印下的符文,立刻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这是连同两地的短距离传送阵,也是真正可以进入虹的内心的方法。
暮星看到,那些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那是飞鸟,但很快,那身影立刻消失无影了。
这天空的颜色,是飞鸟从没有见过的颜色,那不是蓝,那甚至不是任何颜色,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灵,是即使最痛苦的人,当他看到天空时也会平静下来。
可这里是哪里?
他的身下是清凉的草地,不远处是青翠的森林,有很多精灵的歌声从那传来,连带着吹来的山风,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这里是法贡森林吗?飞鸟的心中出现疑问,可法贡森林怎么会这么美丽?
这里应该是虹记忆中的世界,他想。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里可能是摩生法贡的时代,也可能是初代精灵的时代,飞鸟听绿萝说过,这两个时代,是法贡森林最辉煌的时代。
他站起身,望着空灵的天,他要去找到虹,让她停止她所做的一切。
远处传来精灵的歌声,那是飞鸟从没有听过的古老歌谣,他立刻向那里走去,穿过丛林,他看到一些精灵们坐在一起,正是他们在唱歌。
“请问,”他喊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法贡森林啊,”那些精灵都好笑的看着他:“陌生的人,你来自哪里?为何我们从没有见过你?”
看着这些开心的精灵,飞鸟的心好像也轻快起来,他说:“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来你们这里,是想找一个人,她叫虹,你们认识她吗?”
“是虹啊,”一个精灵说道:“我知道她在哪,她在另一片森林,你朝着东面出发,一路上询问其他的精灵,就可以找到她了。”
飞鸟辞别了他们,向着东面出发,他走了很长的路,看到很多奇异的动植物,那是消失在岁月里的物种,在它们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凶恶,只有祥和和安宁,到了夜幕降临时,他看到漆黑的森林里亮起一盏盏微弱的“灯光”,那是萤火虫出来巡夜了。
他穿梭在他们在之中,引得他们都趴伏着他的肩膀上,然后飞起,指引着他向森林深处走去。
一个古老的木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推开门进去,一个苍老的身影背对着他,火光把那人的影子拉扯的忽短忽长,这情景很是熟悉,但飞鸟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好,”他说:“请问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
那个身影慢慢转向他,出乎意料,飞鸟看到了一张年轻美丽的女子的脸,只是那脸有些苍白罢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到我这里?”
飞鸟说:“我是无意中找到这里的,只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那女子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留下,但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飞鸟,”飞鸟回答:“你是谁?”
那女子有些复杂的说:“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决定为自己重新起了名字,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飞鸟诧异的看了看她,说:“你居然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你到底活了多久?”
“我还很年轻,我并不衰老。”
“可你不该在这,”飞鸟说:“你一定很孤独,正是孤独让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你说的对,”她说:“但我并不惧怕孤独,我还可以活的更好。”
“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并不为了什么,”她说:“我讨厌黑暗,我讨厌沉睡,我想一直呼吸,我想知道每时每刻的我在思考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外面,你可以生活的更好。你说的那些你都可以得到,你也会记得你的名字。”
她想了很久,然后说:“因为没有像我一样执着于生,没有人理解我的惧怕,他们认为死亡只是沉睡,生命对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飞鸟说:“可你这样是活着吗?你忘记了自己。”
“我没有忘记,”她说:“我还能记起很多东西,我只是偶尔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飞鸟沉默,那女子也沉默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初生的朝阳升起,光熙洒满了醒来的森林。
飞鸟打开门,当看到阳光的第一眼时,他回过头,看着仍旧坐在黑暗中的女子,说:“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你叫安格玛,你不是精灵,你是一个巫师。”
他继续朝着东方走,口中还喃喃低语:“安格玛,这名字我怎么那么熟悉..”
“记不得了,”他甩了甩头:“无论如何,先找到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