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一块黑板擦打到了一个少年头上，这少年正伏在课桌上睡觉，猛然遇袭，吃痛惊醒，跳了起来。他揉了揉头，向黑板处望去，只见老师站在讲台上怒目而视，耳听得周围同学们发出一阵哄笑。
这是一间教室，此刻正在上英语课。
“金一方，你给我站起来！”英语老师喊道。
英语老师姓牛，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瘦女孩，一张白皙的脸蛋布满麻点，不然也能称之为美女了。
此时牛老师心中愤懑不已，因为讲课水平一般，学生们爱听不听的，她只好一直忍耐着，心想也不能全怨学生。可是今天，睡觉的学生实在是太多，她按捺半天，终于忍不住用黑板檫打了金一方，之所以不打别人而打金一方，是因为金一方虽然不是好学生，却是个为人洒脱，做事厚道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报复老师。
金一方学业一塌糊涂，又生性顽劣，是个小混混，但因为不欺负弱小，遇见不平事能仗义出手，在这间学校里颇有侠名。此刻他懒洋洋的说道：“我这不是站起来了嘛。”牛老师怒道：“出去！”金一方侧着身子从同桌身后挤出来，走到讲台处，对着怒发冲冠的牛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金一方面色沉重的道：“老师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要请假，请假会被扣工资的。”牛老师被金一方调侃，更是气得扬手欲打。金一方知道老师不会下手，笑嘻嘻道：“老师，息怒息怒，我这就出去了，你这是何必呢？”牛老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跺了跺脚，将书本在讲台上狠狠地惯了一下。
金一方慢悠悠地走出教室。时值盛夏，正是下午时分，阳光灼烈无比。金一方趴在楼道的栏杆上，对了偏西的红日，眯了眼，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然后叹口气说：“这日子啥时是个头啊？”
金一方十七岁，正读高中三年级。他十分厌学，却碍于父母意见没有退学。在这所陕北农村中学，师资力量薄弱，教学设施简陋，生源也十分地差，所以学生辍学现象很是普遍。
金一方学业无成，上课期间多是看杂七杂八的小说，下课时到便利店买几根散烟，和要好的哥们抽烟。金一方的父亲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家境颇丰，因此金一方在花钱方面还算阔绰。
十七八岁，青春大好年华，少年动情，少女怀春。因此，学校里早恋的学生倒也不少。金一方也不能免俗，追到了隔壁理科班的祝凝儿，两人已经好了一年有余。说起两人相好却也有趣，祝凝儿容貌清秀，身子苗条，害得诸多少年爱慕，一年不知要收到多少情书，她都是看也不看便撕得粉碎。一天下了晚自习，祝凝儿走得太迟，离开教室时只是一人，被一个追求者堵在楼道，那少年夹缠不清的说了一大堆爱慕之语，还有点动手动脚的。祝凝儿又气又怕，夺路难逃，简直就要哭出声来。这时金一方才从教室看完小说出来，见此情景，抬脚便将那少年踢得滚下楼梯，上演了英雄救美的一幕。后来两人多有交往，青春结伴，彼此动心，便偷偷摸摸地好了起来。
金一方倚在栏杆上，心思漫无际涯，想回到宿舍睡觉去，又怕英语老师会更加难过，如此捱着，过了片刻，两眼皮上下一松，正睡意朦胧，眼前白光闪动，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须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头。
这是三楼，金一方趴在阳台栏杆上，从里向外看，这老头却在栏杆外，身子凌空而立，双手也不抓扶栏杆。
老头的装束很是奇怪，竟然如同古装电视剧里那样，头发高高挽起，梳了一个髻，穿着灰色长袍。
金一方大吃一惊，张口欲喊。哪知老头手一抬，极快地按住了金一方的嘴，低声道：“莫吵，难得今天天气好，我出来转转，千万不要引起大家惊动。”
金一方宛若遭了电击，周身麻木不能动弹，妈啊！大白天见鬼了！他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老头松开手，却在金一方的头顶抚摸了一下。金一方正在无比惊惧之中，这一摸，他只觉一道冷气从头顶渗入，霎时间传遍全身，身子立即颤抖起来，上下牙关磕得登登作响，下腹处痉挛不已，差一点就要尿了出来。
老头见金一方如此恐惧，不禁脸露尴尬，笑道：“你不要怕吗？我难道很丑吗？我年轻的时候，在昆仑山一带，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啊。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金一方见他说话语气平和，面色和蔼，心中惊惧稍定，长吁口气道：“你是人吗？”
老头面露鄙夷，道：“瞧你小子就没有见过大世面，我不是人，还能是个鬼啊？”金一方想点头说是，终是不敢。心想：“你若不是鬼，怎么会飘在半空中？”
老头突然一笑，道：“你是不是想，我怎么会飘在半空中？”金一方甚是惊讶，这老头居然能猜出自己的心思，若不是鬼，莫非是个神仙？金一方此刻心静稍微恢复平静，心中暗忖起来，“这世界真的有神仙吗？读了这么多年书，也算是个唯物主义者了，怎么能相信这么无稽的事？莫非是魔术，这魔术也太牛叉了吧。难道在做梦？”金一方打量起老头一阵，道：“是啊，按照地心引力，你是不能飘在半空中的，你是个武林高手吗，电视里演得都是真的？”。
“电视那都是骗人的。我有时候也会偷悄悄地看会电视。咳咳，地心引力是怎么回事？”老头问道。
金一方搔搔头，回想了一下不太熟悉的物理课程，“地心引力就是地球的质量作用于地球表面上所有物的一种力量，有了地心引力，我们才能站在地面上，而不至于飘在空中。天上的月亮，也是因为地球引力，才能成为地球的卫星。而地球围绕着太阳转，却是因为受到太阳的引力的原因。这应该算是万有引力了吧。反正万物之间都有相互作用的力。像你这样的飘在半空中，有点超自然。”
“太啰嗦，老头子记不得这么多。哎，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几百年来唯一见过我的人，也算是有缘。”
啊！几百年！金一方刚刚平静的心脏又被震得剧烈跳动起来。真是见了鬼。一时惊慌，张口也说不出话来。
“瞧你那点出息！”老头鄙夷道，“我又不吃人，而且我是吃素的，鸡鸭鱼肉都不吃，你这样害怕一个风姿隽雅、举止若神的潇洒老头，真是有损我的清誉。”
金一方抖擞的心肝脾肺肾，及全身上下的大小零件，被这话慢慢抚平，“看样子倒也不怪，说话还挺有意思”，他心中暗思。长吁一口气，金一方问道：“你能活几百年么，据我所知，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活这么久的。还有你为什么能飘在半空中啊？”
老头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没见识。活几百年的人多的是。有一个人你肯定知道，彭祖，活了八百多岁。还有陈抟老儿，从唐朝一直活到宋朝，都活得挺长的。”
金一方道：“你说的那都是传说。照你这么说，玉皇大帝也是真的？”
“嘁！你小子还挺倔。也罢，像你这样的肉眼凡胎，这么能领略这天地间的玄义和奥妙。你叫什么名字啊，臭小子。”
“我可不臭。”金一方道，心想这老头干嘛非要问我的名字呢，难道真得有缘，碰见了个神仙般的人物，要传授自己一两招仙术，渍渍，金一方不由得吧唧一下嘴。
“犹豫不定，胆小如鼠。不说拉倒。”老头不耐烦，愤懑地说道，“我又不是坏人！我要走了，臭小子，你可别后悔。”
老头说完，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只见老头的身体宛如电视信号不好时那样，忽闪起来，慢慢变淡，逐渐变得透明，只剩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此时此刻的金一方，才真是惊讶得要命。鬼？神仙？反正不是人！一个声音突然在心中响起，“管他呢，多有意思啊。”这声音方响起，金一方的心境已转了个大弯，眼看着老头变得透明，半空中只有一双眼睛眯着，透出揶揄的笑意。
“哎，等等！”金一方终于喊了出来。
那双眼睛眨了眨，眼睛周围慢慢出现了肌肤，眉毛，额头，整张脸，完整的头也出现了。脖子出现以后，身子却不继续显形。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个脑袋，正张嘴呵呵地对着金一方笑着。
“真******渗人啊！”金一方看着半空中的这个脑袋，小心肝一阵扑通，他闭了闭眼、定了定神，还好有个心里准备，不然非得被吓死。突然想起了会凭空出现和消失的柴郡猫，莫非自己和爱丽丝一样，稀里糊涂的到了某个奇境？
“你要吓死我么？”金一方问道。
老头道：“像我这样的帅的老头，就算只剩下一个头，那也是很迷人的。”
金一方叹气道：“你还真是自恋成狂啊。”回头看了看教室。讲台上，女英语老师正在用英语写句子，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吱吱的声音，一些学生抬头看着，一些学生埋头干着别的事情，一些学生望着窗外发呆，似乎没有发现金一方正和一个飘在空中的脑袋说话。一切都很正常，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老头呢？
“你要是自认为很帅，现在就漂浮着脑袋去教室里转一圈，看看是什么效果。”金一方道。
老头瞪眼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人物？要见我，得有天大的机缘。”
金一方不由得好笑，道：“看样子我的机缘挺好的。”
话音未落，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根手指头，狠狠戳在了金一方的鼻子上，戳得金一方鼻子一阵酸痛。这手指在空中摆了摆，好似嘲弄一般，随即消失。只听老头厉声道：“那当然。你以为我会随便显露身行么？”
金一方揉了揉鼻子，茫然道：“我遇见你，又能怎么样？你要教我两手么？”
老头道：“你想得美。我收徒弟，绝对要收那种骨骼精绝，天资过人的好苗子，哪有随便就收徒弟的。”
金一方顿时兴味索然了，苦笑道：“那我要这机缘有什么用？啊，也对，你是神仙么？遇见神仙也算是一件怪事，能给别人吹吹牛皮。”
老头冷哼一声，道：“瞧你那点出息！我之所以让你看见我，是因为你以后的经历会很奇怪，会帮助到我的传人，对振兴我的门派起到一定作用，但你资质驽钝，体质平庸，被人一打就死，怎么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事情？所以，老头子我今天来，是要换一换你的体质，让你的身体能承受得了以后要承担的使命。”
这番话可真够让人震惊的。金一方被惊得大张嘴，寻思：“怎么可能，我竟然会肩负这么一个使命？”
老头嘿嘿一笑道：“你害怕了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哎，我这么悬着也不行，虽然别人看不见，但会影响到光线的折射，咱俩到楼顶上去怎么样？”
到了这地步，金一方只好苦笑道：“好啊，只是楼顶锁着，我怎么上去？”
“切，我是神仙般的存在还能难到我？你小子真是没见过大世面。你把眼睛闭住，不要把你的小心肝给吓出来。”老头不耐烦道。
金一方依言将眼睛闭住，只听刷的一声，耳际生风，身子猛地向上窜了出去，不过是半秒钟的时间，感觉脚又着了地，腿却不由得软了。睁开眼来，果然已经置身铺满沥青的楼顶。因为是农村乡镇，这教学楼可算得附近最高建筑物。金一方从刚才腾云驾雾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站在楼顶极目纵望，但见天空辽远，大地苍翠，一时令人心旷神怡。
这次老头现出全形，灰袍摆动，布鞋咄咄，在楼顶上走了起来，样子甚是欣喜，喊道：“不管是多高明的轻功，最终需要的，还是这脚踏实地的感觉。”完全不理会金一方，只顾走来走去。
金一方等了片刻，忍耐不住。不知怎么称呼他，只好喊道：“老头子！”
老头猛然站住，看样子很是生气：“真没教养！按我的年龄，至少是你几百代前的先人，论我的相貌，也足可当你的爷爷，你怎么能叫我老头子呢？你们不上思想品德课么？”
金一方大是惭愧，满脸通红道：“哦，那真不好意思，我该叫你什么？爷--？”
老头道：“哎，这还差不多，乖孙，你叫什么名字？”
金一方不禁哑然，苦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乖孙子了？”
“臭小子还不情愿？你知道有多少人跪着求我，要给我当孙子么？想当年，天下四大美女哪个不想对我投怀送抱？渍渍。”老头喉咙咕的一声，貌似咽了下口水。“你真不识抬举！”老头回想起过去，脸上一阵古怪。
金一方的性格直爽，向来不拘小节，本来这“爷爷”二字已然到了嘴边，但听老头说话咋咋呼呼的，心中甚是不爽快，虽然知道老头是异人，也硬着头皮道：“既然你这么牛逼，你干嘛要来找我？我金一方在这学校里，也是个大哥级的人物，哪能随便就认爷爷。我看这样好了，你年龄大，我就尊称你一声：‘老爷子’，你看怎样？”
老头脸上现出惊讶神色，看了金一方一眼，嘿嘿笑道：“你小子胡吹大气，凡夫俗子！你不怕我杀了你么？”说完上前一步，右手一翻，并指如剑，指尖上竟然透出蓝幽幽的焰火来，好似一只打着的火机。
金一方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若说不怕，那是吹牛。此刻见老头现出神威，不禁后退两步，颤声道：“你是神仙般的存在，也跟我这凡夫俗子动手么？再说了，说动手就动手，你不会以德服人吗？”说完又退了两步，身子已经靠到了楼顶围栏，心想：“跳下去估计挂了。”一下子想起祝凝儿，“她看见我摔得四分五裂，不知会不会哭？”
哪知老头听了甚是欢喜，“你还有些子胆识！不错不错。算你小子有点见识!”甩了甩手，指尖蓝色焰火弥漫开来，化作一团雾气，逐渐消散不见。
金一方长吁口气，惊讶道：“这是什么武功？真是太牛逼了！”
“切！你这小子没有一句好话，牛逼这个词太俗气，怎么能用在我身上。下次再说，莫怪老头子教训你。”老头气闷无比，心想这小子真是惫赖得紧。
见此神奇，金一方不由得谄笑道：“老爷子神功盖世，可我是初次见识，所谓不知者不怪嘛。这个，不知道好不好学？”
“你想学吗？”老头得意洋洋地道。
金一方心中大喜，赶紧点头道：“当然想学，这盖世神功使出来，不管是大小混混可都得跪地求饶了！”老头摔袖怒道：“真没有出息！我这神仙一般的存在，会教你泼皮打架的玩意么？”金一方自知说错了话，忙低声道：“是啊，我想到哪里去啦？有这样的盖世神功，当然是要为国家效力，收复个钓鱼岛什么的，灭灭小日本的煞气。”
老头道：“好啦，也不用扯那么远。我这‘玄黄神功’，岂是说练就练的？今日你与我相见，我当为你洗筋伐髓，让你脱胎换骨，异于凡人。你意下如何？”
金一方道：“这等好事，我怎么会不愿意？”老头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天下事有利必有弊，你得到了我的神力，以后必然会经历凡人难以预料的惊险，从此身不由己，卷入你做梦都梦不到纷争中去。你怕不怕？”
金一方一时忐忑踌躇。老头道：“你若是怕了，我现在把你送到三楼，你且去睡觉得了。以后做个凡夫俗子，活过几十年死了算了。”看着金一方，眼中甚是期许。金一方思量片刻，拿不定主意。
老头呵呵笑道：“人生百年，犹如过眼烟云，朝生夕灭，归于尘埃，谁人能像我这般，历劫重生，千古不朽呢？”
“那不就是死不了了么？”金一方心头巨震！
老头已经洞悉了他的内心，悠然道：“不错，就是死不了了。”双手合什一擎，指尖又生出玄幻光彩，光彩绕着身子流动，展现出各种如仙如佛形态。
金一方哪里见过这等奇景，心中已无丝毫恐惧，心中狂叫：“神仙！真的碰见神仙了！”不由得叫道：“好，我不怕，我要学！”老头嘻嘻一笑，周身光彩随即消散，道：“好。”一指戳在金一方的眉心，金一方直觉一股寒意从眉间闪电般窜入身子，刹那间全身巨冷，牙齿咯咯发出声来，接着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