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埃散漫风萧索,孤城无援,凄立寰宇。
行将就木的黄昏的惨烈衬托似血残阳,麻木不仁的风吹过枯败的草,大街小巷是死亡的沉默。
一个衣衫褴褛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神情慌张地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哭肿了的眼睛里倒映出极度恐惧的深渊,即将消逝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慌忙地奔跑着,呼吸急促,时不时停下来面色沉痛地捂着肚子,恐惧向后张望,然后咬着牙齿费力地接着跑。她挨家挨户地敲门,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街,但没有一个门打开,或者说……没有一个门后面有人。
终于在街道的尽头,她发现了一间虚掩的门,立刻推开躲了进去,她四下张望,没有见到丝毫人的生气,桌上是没来得及吃完的饭菜,勺子杂乱躺在桌上,残留着发霉的汤汁。孕妇看着这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眼底涌动悲痛与愤怒,却很快被街道上的脚步声所带来的恐惧驱赶。
房间很小,她只能找到一个勉强挤得下人的柜子躲了进去,祈祷着最后的希冀。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是地狱深处的叩击,逼近死神的呼喊。
“不……不要……”黄昏带走的光明中响起她的极力压制的哭泣,颤抖的呼吸声。
“吱呀——”破败的木门苟延残喘,灰尘跟随空气漫无目的地战栗,孕妇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手死死捂住嘴,阻隔了呼吸都不知晓。
脚步声在屋内旋转,巡视,然后慢慢走向房间里唯一的柜子。一步一步,铿锵有力。
孕妇手不住颤抖,眼睛里摇晃着惊恐,脚步声静默在柜子前面。
一瞬间仿佛是一千年,窒息了空气。
脚步声又缓慢地向门口移去,孕妇心里舒了一口气,才发现指甲已经深深刺进了手掌心而她却没有知觉,此时才出现滞后的痛感。她身子向后微微一靠,手却触碰到一个黏湿的东西,就像是……人头!她立刻低头看去,在黄昏的沉默的光线里,一颗已经腐烂的人头满是血渍斑痕正在她手边,怒目圆睁,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嘴张得老大,仿佛是无尽的冤屈。
孕妇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哭声:“哥……”身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羊水已经破了。
门骤然被残暴地踢开,脚步声迅疾走来,充满发现猎物的狂喜。
垂死挣扎的柜门被直接甩到一边,毫无反抗之力的孕妇立刻被大力拖了出来,直直甩到街上。
风起云涌,迟迟不肯离去的残阳流下血泪,染红了亡魂的西天。
披头散发的孕妇艰难支撑起身子,面色惨白,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她身体里流逝,她身边身姿挺立的几个人不是恶鬼,却胜似恶鬼。
“求……求求你们,不……不要杀我……我……怀了我的……孩子啊……”
冰冷残忍的笑声打断她的筋疲力竭的乞求,明晃晃的刀沾满斑斑血迹,闪烁冤魂无尽的呐喊,死灵不甘的愤怒。
刀影,带着收割生命的嗜血渴望,不断逼近。
“不!不要……不要啊……”孕妇用尽全力往后退,疲软的身子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狰狞的笑,“不要!不要!我的孩子要出生了!让我生下我的孩子!”
她的背被用力地踢了一脚,伴随着她听不懂的侮辱话语,她整个身子扭曲地歪斜在地上,饶是她尽力避免,肚子仍然重重撞击在地面。她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来抚摸腹部,剧烈分娩的疼痛袭来,她还是不断乞怜,声音越发微弱:“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啊……他还没有见到过这个世界啊……你们放过我吧……”
很快她就失声了,她又被用力一踢,整个人仰面朝天,没有色彩地望着冷漠的天空。
肚子上骤然被划出一道刀痕,似乎是割在灵魂之上,剧烈的疼痛把她强行扯回人世。她垂死挣扎,四肢都无法动弹:“不……你们怎么……做得……”声音却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突然之间她感觉一切的疼痛都消失了,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好像时间停止了流动,好像世界终止了运转。她感受到有冰冷锋利的东西在自己腹腔中刺来刺去,有什么被挖了出来,是自己的心还是肝?最后的联系被生生斩断。
她睁开疲惫的眼皮,血红模糊一片,她的四肢已经没有感受,但是她却可以看到一个微小的肉团,很小,上面沾满了血污,身体微微颤动,懵懂的双眼没有睁开,却已经在看这个血腥的世界。
耳膜透过一些话语,是谁在说话?是在祝福自己孩子的降生吗?她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有母亲无边的慈祥,如水如莲绽开。
突然尖长凌厉的影子闪过,刺痛震荡的风,毫不犹豫刺向小小的生命,毫无差错地刺穿幼小的心脏。
“哇……”婴儿终于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哭声,却也永久地画上了生命的终止符。
“不!!!”她眼睛猛然暴睁,声音枯萎了时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灵魂愤怒的嘶吼,她双手高高抬起,身子奋力挣扎想要包过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刀尖挂着婴儿的尸体,在她手边晃动,但就是不让她的手碰到,周遭的笑声愉悦而惊喜。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你们不得好死!你们这些禽兽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子孙后代都不得好死啊!!!”
夕阳在震痛中死去,天空闭上双眼,露出红得触目惊心的眼皮。
愉快的笑声响彻冷寂的城市,污言秽语。
漫天漫地都是不得安宁的血,流痛了土地。
残肢断臂,残垣断壁,静默了世界。
她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开膛破肚,死不瞑目,曾经温暖的身旁,是她的婴孩被刺烂了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