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饱受战乱之苦,主要由于它的地理位置,更直接的原因则是这位沙都尔瀚王铁如沁。
南北陆合起来看,大体是一个竖着躺在海上的花生,深不可测的无尽之海将这颗巨大无朋的花生环抱。两陆相接一线,东边是劈落千仞的烈刃海峡,湿咸的海风常年习卷着,巨浪刀斧般拍在两边的岩壁上,绝无横渡的可能。这么一来,西边的离国就像是这颗大花生的腰带,也是沟通南北的必由之道。
但早在九州分裂十三国的时候,独占离州的离国也曾是个富饶安逸的大国。它的境况忽然变得这样凄惨,是南陆统一之后的事。
早在琼王变成胤烈王,赵崇武和赵缨的长戈在南陆上尽情挥舞、所向披靡的时候,烈刃海峡北边的大陆上也出现了一位狮子一般的君王,沙都尔瀚王铁如沁。
不同于南陆的广袤平坦,北陆高山连绵,天堑纵横。黄沙与黄水从天而降,将北陆四州冲得支离破碎,纵然以铁甲包裹龙骨的大船也难以安全度过宽逾百丈,乱流夹带巨石的黄色巨河。即便有国主不计兵卒牺牲的代价,在河道稍细的地方拉起百丈铁索,架通长桥过河,仍有高山横梗在眼前,绕也不是,爬也不是。这些山体或是黑色巨石一柱通天,连一个落脚的小坑也找不着,或是红色流土,一脚下去陷人半个脚掌,遇上雨雪浇灌频发山体滑坡,泥水裹着巨石咆哮着滚下来,不熟悉地形的人难有方寸容身,稍有不慎便给石头砸进深壑,尸骨无存。北陆的贫瘠天险,使得北人虽然荒蛮,诸侯间却往往相安无事,一场和平便是上百年。
但是在南陆逐渐统一的压力下,北陆早有英明的君主预见到未来的危险,沙都尔瀚王铁如沁便是其中的一个。
沙都尔瀚在北蛮的土语中是“一匹好战马”的意思。这位好战又极富智谋和野心的瀚州王本着远交而近攻,多占几寸领土总不吃亏的精神,雄兵巨万,先将瀚州和旁边紧邻的幽州一举拿下,而后向南推进,在黄江天堑边屯兵秣马,蠢蠢欲动。
即便此时,北陆其余各国也并没有将这个铁如沁放在眼里,原因无他,正是仗着莽原万里,沟壑纵横,纵是你十万铁骑征天,只要没办法插上翅膀飞过来,还不是得站在沟对面眼瞪着眼。因此这些诸侯闭着国门,倚着天险,该纳妾的纳妾,该唱歌的唱歌,山巅江岸上监视的岗哨时不时传回点瀚州大军的动向,都不是什么大动向。
北陆的土地尤其山地大都贫土,土层合着细沙就在石头上累积那么薄薄的一层,除了能挂在石缝中垂吊生长的藤蔓,一棵果树也长不出来。平原虽也有浩瀚千里,屯兵校场绰绰有余,但一水儿的盐碱荒滩,稀稀拉拉长两根荒草,都算是上天格外给面子。江水跟前淤积的土地倒是肥沃,但水势无常,刮风下雨河水改道往往随心所欲,不等稻黍长出来就淹成了水底世界。
瀚州和幽州边境驻扎的大军不过两个来月就陷入了断粮的窘境。
就在此时,正是这白衣翩翩的少年,匹马只影,敲开了瀚幽两州钢铁一般的大门,为沙都尔瀚王紧握权柄与刀枪的双手注入了崭新的力量。
很多年以后,当云牧野站在成年后的苏召身边,看新的大陆狼烟四起,天下最强的三支力量在此交汇,将新陆变为逐鹿的猎场,苏召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帮助沙都尔瀚王。
“与我帮助你的原因是一样的。”他说:“天下永无战争只是痴人愚蠢的梦想。每一场战争都会缔造新的平衡,君王的战场就是这衡器的两端,任何一方独大都不可能实现和平。那时,我想要维护的天下只有北陆而已。如果任其继续分裂,南陆的鹰旗很快就要插遍九州的每一寸土地。”
苏召面色不动,看着地平线上两军混战的旌旗扬起遮天蔽日的浮土,良久轻声说道:“你维护天下平衡的梦想,如今实现了么?”言罢转身离去。
依旧一身白衣的秀士孤立山巅,一张依旧年轻姣好如同少年的脸孔仰起,望向兀鹰盘旋的灰色长空,喃喃道:“一定要实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管……要对抗谁。”
回到当年,这位书生般的少年加入,使得北陆完全改变了它的格局。
北陆各国的君主还没有反应过来,来自瀚州、比影子还要轻,比猎豹更敏捷的杀手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床头,将雪亮的匕首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愿意听从瀚州王号令的,立即开启城防,派出使者前往瀚都觐见,不肯听从的,就地诛杀。这些在太平日子里浸淫多年的大君国主犹如衰草遭遇野火,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不得不纷纷低下头颅改变先前的立场。
但这种低头毕竟是有限的,真要这些君主交出手中的权柄完全变成瀚州的属国,那还不如一抹脖子死了算了,省得给子孙嘲笑唾骂。刺杀与战争终究不同,战争能够重新分配世界的格局,是霸主的利器;而刺杀最多不过制造混乱和震慑。
因此,所有使臣齐聚瀚州“铁都”,最终达成协议,各国的君王贵族仍旧享有自己国家的政治、领土与税收,但是每年必须向瀚州缴纳一定的物资钱财作为岁贡,各国军队在必要时无条件地响应瀚州的王旗,抗击北陆共同的敌人。
至此,沙都尔瀚王铁如沁建立了北陆历史上第一个共生共荣的联合王国,并将之命名为“呼纥尔什兰”,意思是“青色的狮子”。瀚州的铁都城,就是这只狮子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