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猩红的血。
血色如注，染红了地上的羊毛地毯。
房间外，大雪飘洒。房间内，却温暖如春。满身血污的宋寂背靠着墙，瘫坐在地板上，耳边依稀传来阵阵焰火和欢呼声。
“这个电话，你确定不打？”一个中年人拿着手机，蹲在宋寂身前问，“据我所知，你连秋玹雨的身份都不知道吧？而且你看，你弄死了我们四个人，按理是该糊墙或者沉江，如果你打电话，我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虽然你不能在韩国混了，但你不是中国来的吗？我放你回中国。”所谓“糊墙”，就是指把人砌在墙里，而沉江就是把人绑上石头后，扔进江里。
宋寂努力睁开眼，扫了扫屋子里躺在血泊中的四人。这屋里的血大多是那四人身上的，作为罪魁祸首的宋寂，却没怎么放血，只是腿折了一条，胳膊也折了一条。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手机，裂开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开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直接从窗口扔下去吧。”那中年人看见这个笑容，知道事已不可为，站起身，将手机扔给一旁的小弟。
站在中年人后面，最靠前的两人立刻走出来，架住宋寂，往窗口走去。有人连忙跑过去开了窗子，顿时一阵寒流从窗口灌进来，冷得屋里的众人打了个哆嗦。而外面震耳欲聋的焰火爆炸声，瞬间在耳边响起。
“今天什么节日？”那中年人开口问道。
“大哥，是圣诞节。”
“圣诞节啊……小子，看来我还帮你选了个好日子啊。”
中年人话音刚落，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传来。宋寂抬头，正好看见一阵灿烂的烟花在首尔R酒店上空绽放。烟花零落处，如流星划过，十分耀眼。
中年人看烟花落尽后，有些不忍道，“扔吧！”说完，叹了一声——如果这件事情，他能做主，断不会将这小子处死。这倒不是因为他心软。只因为这么年轻，身手又好得吓人，更为难得的是够义气，这样的人就这么没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可惜吧！只是，他现在也是身不由己。
“住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冲了进来，“白昌洙，放了他，我们谈谈。”
那中年人回头，看清楚来人后，心里一喜，知道任务终于可以完成了。因为来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也就是此前让宋寂打电话骗过来的人——秋玹雨。
“你们先出去，在门口守着。把他也带出去。”白昌洙挥挥手，他的手下便带着宋寂一起出了门。宋寂被架着经过秋玹雨身边时，发现秋玹雨关切的眼神，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这些年，宋寂断手断脚也不知多少次，真的不算什么事。秋玹雨见状，长呼一口气，心终于落了回来——看来是及时赶到了。他不会知道，若不是白昌洙起了怜才之心，宋寂早已成了楼下的一滩烂泥。
“有烟吗？”宋寂靠在墙上，勉强自己站稳了。
“兄弟，你下手真特么狠，老子在道上混了十几年，狠人也不是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像你这么年轻的。”旁边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汉子，点了一支七喜，直接放到宋寂嘴边，待宋寂叼走后，接着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抽了一口后，这才似乎完全从刚才的血战中放松下来。
“你们这烟没劲，下次还有机会碰见，给你弄两条我们那边的，那才有味。”宋寂吸了一口，感觉完全跟白烟一样，然后用还算完整的右手，颤颤巍巍地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拿出，接着仰头吐出一串烟圈，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那汉子也不矫情，高兴道，“前几年跟着大哥的时候，大哥给过一盒中国烟，那味现在想想都还记得啊。”
“您贵姓？”宋寂将烟叼在嘴里，伸出手问道。
“朴成秀。叫我‘老鬼’也行。”
宋寂与朴成秀站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似乎不久前还在屋里打个你死我活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然而事实上，刚才对宋寂下手最狠的就是这朴成秀，宋寂那骨折的小腿和脱臼的胳膊，都是朴成秀的手脚。而宋寂对朴成秀也没有留情，朴成秀眼角那还没止血的伤也是明证，要不是闪得快，他现在只能用一只眼来打量宋寂了。
就在屋外的两人聊得火热的时候，屋里的两人却已经结束了商谈，从屋里走了出来。宋寂见秋玹雨出来时，脸上带着笑容，知道两人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白昌洙带着十来号人过来，逼着自己给秋玹雨打电话，可不能只是为了打打架。
既然已经达成和解，双方也就客客气气的告辞。白昌洙在离开时，还拍了拍宋寂的肩膀，让他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找他。朴成秀也在临上车时，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别忘了答应过的中国烟。
宋寂坐在秋玹雨的保时捷后面，将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随意地躺了下去，嘴里说道，“第11次了。”
这是宋寂第十一次因为秋玹雨那个喜欢与少妇胡来的习惯受难了，不过前几次大多是冲着秋玹雨去的，而宋寂只负责救他，但这一次却直接冲宋寂来了，还差点让他栽在这里。
宋寂说完，等着秋玹雨像往常一样为自己辩解。只是出乎意料的，秋玹雨这次却沉默了，这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怎么了？”
“我要弄死金锡民。”秋玹雨道。
“是他？”金锡民这个人，宋寂听说过，在三成洞那边属于土皇帝的存在，“可是，白昌洙不是新鹤洞派的人吗？”
“白昌洙那个白痴老大收了金锡民的钱才动的手。”
在路口正好红灯，秋玹雨踩了刹车。宋寂坐了起来，把车窗打开。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了。宋寂没有说话。一辆现代停在他们旁边，里面的女人穿着露肩装，正打量着秋玹雨的车，看车窗摇下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顿时抛了个媚眼过来。宋寂冲她笑了笑，便没有再理那人。
“以前那么多人找过你麻烦，你都没报复，为什么这次要动手？”窗子开了一会，空气好了许多，宋寂又重新将车窗关上。
“这次不一样。”这时候红灯过去，秋玹雨边发动车辆，边道。
“有什么不一样？”
“我喜欢少妇。”秋玹雨说得坦荡荡，却也还知道廉耻，“我知道这不对，但也改不掉。所以，她们家的人来找我麻烦，也是应该的。但是，这跟你没关系。金锡民敢开这个头来对你下手，我要是不还击，以后，那些人还不都往你身上招呼。”
宋寂闻言，也沉默下来。在之前差点被从23楼扔下时，他想了许多。过去二十一年的光景在脑中一一闪过，却发现那些画面除了童年里跟着师父学武卖艺以及为师父报仇后逃到韩国的仓惶外，其余全无印象。他在想，若是这次侥幸能活下来，他也该试着寻找自己的生活了，而不是像现在，窝在酒店里当个保安，在封闭的自我空间里过着烟酒生活。但是现在，他却又想起，要是自己走了，秋玹雨以后遇难的时候怎么办。
这些年来，宋寂虽然做着保安，然而工作外，却类似秋玹雨的救火队长。秋玹雨每每遇难，第一时间不是报警，而是给他打电话。这似乎从他们第一天遇见，就已注定。宋寂遇见秋玹雨的地方，正是今天事发的酒店。当时，秋玹雨因为和一位知名企业的高管之妻开房被堵在了房间里，而宋寂正好在隔壁房间例行检查，听见求救后，便在阳台上用梯子把他拉了过去。之后，宋寂又在这酒店里，前前后后救了他九次。两人也因此熟悉起来，只是秋玹雨从来没问过宋寂的家庭，而宋寂也不曾打听过秋玹雨的背景。
“我准备辞掉现在的工作。”宋寂还是开口道。医院就快到了，他要是现在不开口，之后开口的机会就更少了。
秋玹雨听到这个消息，却非常高兴，他可不希望宋寂为了照顾他，一直窝在这酒店当个小保安，“早就该辞了。我早就想劝你换个工作了，以你的本事，怎么能一直呆在那破地方做保安呢。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宋寂摇了摇头，“之前有个朋友在经纪公司上班，一直请我过去帮忙，但是我没答应，现在正好去问问。”
虽然宋寂说得轻巧，但是秋玹雨自然明白他之所以一直没答应，恐怕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在现在的酒店上班，能够最大程度的帮他。
“过去那边是做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大概会是助手之类的职位吧。”
宋寂没有细说，秋玹雨自然也不会深究，“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多说了。韩国演艺界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虽然以后不能再在酒店里碰见了，但我们还是朋友。”
宋寂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久，医院就到了。秋玹雨扶着宋寂，去找相熟的医生接骨。那年青医生一见他俩，抱怨了一句“怎么又是你俩”。
这青年医生叫李贤，也算是他俩的熟人了，宋寂每次过来接骨都是他治的，秋玹雨被别人打得七晕八素的时候，也绝大多数是他诊断。
宋寂在病房住下后，便让秋玹雨回去，免得家人担心，反正论照顾人的话，医院里的护士们更让他放心一点。
“哥，把那个毛病改改吧？”在秋玹雨临走时，宋寂又一次提起。
站在门口的秋玹雨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让宋寂尤为高兴。他知道秋玹雨虽然人品确实不怎么样，但是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