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词已经在喉咙口,但我还是不敢轻易地喊出来,印象中父亲为人中肯,怎么会认识美玉姑娘和这一帮人,又身在这样一个豪宅里?
那个人走过来,我能感觉到他的激动,就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样,他看着我,握住我的手:“时月,我的儿子。”
我却满脸疑惑地看向美玉姑娘,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喜怒,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接下来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母亲在家里迎接我,嘘寒问暖,但这个“家”却的的确确不是我原本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
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人的世界和人生,替代了他,但身边的一些人和物又极其的类似。那我之前的25年人生,又是什么?
其实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答案,只是尚且不敢相信。等到我终于不再被人围着的时候,我向家里的女佣问询了美玉姑娘的房间,她同样称呼她为“小少爷”。我此刻正站在她房门外,踌躇着要不要敲门。
我作了扣门的姿势,但迟迟没有下手,只觉得这个门一定坚硬无比,似乎扣不开,就算是开了,我又应该怎么开口,从哪个问题问起,她又会不会告诉我。
走廊的拐角处传来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清晰,有人过来,我也只能假装自然地扣了美玉姑娘的门。一声、两声、三声,门没有开,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便独自回到房间。
一打开门就发现地上赫然躺着的无字信封,在柔软的墨色地毯上,格外扎眼。估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我心想着,就拾起它拆了开来。
里面是一张不大的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几句话:“我终于等到这一天,情理上我应当在离开前感激你,所以我写了这张字条来提醒你:你所见到的那个蓝色褶裙的我,你要回去找到她。”下面落款人是我的名字——时月。字迹虽然不整齐但并不潦草,每一笔都很有力,显然是一个人在极度激动的情况下所写下的。
最后的那句提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让我去找她,而她又称自己为“她”?
马上,外面变得喧哗,美玉姑娘,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少爷”不见了。更具体地来说是离家出走了。
我拽紧了手里的字条,不难联想这字条正是美玉姑娘所写。但是他们口中的“小少爷”名字叫“时月”,那我,又是谁?
我找来家里的总管家,询问此事,他已经在这个家管事了二十几年,大伙都叫他“黄佬”,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能不能问出点什么,问的方式很重要,我需要先想想。
“黄佬,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你们要叫他‘少爷’?”我疑惑地问眼前这个恭敬的管家。
“这.”他的眼神有些迟疑,我也知道他的顾虑,但是一个人坐上了高位,要让他下台,他当然是怕的,不如让我逼一逼这个老好人。
“我都知道,她原来叫‘时月’,你们开始叫她‘小少爷’,应该是她7岁那年。如果你不仔细地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就去跟我父亲说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我讲这番话的时候义正言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吓唬一个年迈的佬佬也真是够缺德的。至于7岁更名那绝对是猜的,但总觉得跟我7岁那年的车祸有着密切的联系。就算是说错了,也就是和不猜一样得不到讯息而已。
被我这么一逼,眼前这个黄佬立即露出怯色,只得一箩筐全部告诉了我,开始一些陈述很凌乱,我把信息整理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美玉姑娘幼时活泼,等到了5岁懂事的年纪,开始被严厉要求,并要求男装打扮。长到7岁,母亲更是让所有人称呼她为“少爷”,给她请家庭教师,不让她进公共学校上课,就是为了让她比同龄人在短时间内懂更多的东西、更冷漠。
黄佬继续道:“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少爷发现她自己的名字与走失的哥哥的名字一致……”我立刻打断黄佬的话:“哥哥?她还有一个哥哥?”
“大少爷,你就是她哥哥呀,那时候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了,你走失以后,你的父母满世界地找你也没有找到。最后是一个渔民出海时偶然发现了男童尸体,又恰好离你们去度假的海岸不远,这才以为是你。后来夫人就有了小少爷。”黄佬锁着眉头道。
“小少爷这几年一直在找你,也活得很痛苦,她也知道父母希望她迅速长大,明白他们生她养她只是为了替代哥哥。所以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你带回来,自己才能过自己的人生。现在她走了,应该是不会回来了。”黄佬这样说着,眼睛里满是浑浊的老泪。
这些都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创痛,刻骨淋漓。我的头脑里顿时闪过第一次见这个美玉姑娘时她的眼神,那种死死盯着我的略带怒气的眼神,直至此刻方充分地理解了。
唏嘘归唏嘘,但我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妹妹。我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除了新添的这两天奔波的疲惫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许久,我作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