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卫”这个名字近两年来迅速崛起,大离皇朝人人谈之而色变,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凡是听到这个称谓,无不胆战心惊,就连那夜啼的小儿听到这个名字也会吓得噤若寒蝉。
这是大太监贾忠饲养的一群鹰犬,唯一的职责就是监察、逮捕、暗杀一切对于贾忠不敬的人。
这些人的打扮非常好辨认:一身锦袍上绣麒麟啸天图,随身一把三尺绣春刀,即便在人山人海中也能一眼认出来。不过凡是看到这身装束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快要死了,因此,百姓私底下都称呼他们为“勾魂卫”。
不过,进来的这四五个人显然不是。
几人都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衫,既没有官靴,也没有官帽,更加没有带刀。为首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脑袋锃光瓦亮没有一根头发,右手托两颗铁蛋正滴溜溜地玩耍,一双三角眼轻蔑的打量着在场诸人。
“老孙头、贺老六、李白脸、陈麻子,你们说什么说的这么起劲,也让虎爷我长长见识呗。”
一口气说出几个人的名字,似是与在座诸人都是熟识。
“咱们几个不过是吃饭之余瞎叨叨几句,怎么能污了您的耳朵?”王坤旁边那个叫贺老六的汉子面带尴尬的说道:“正好我们也吃完了,就不打扰虎爷您吃饭啦。”
说完,丢下几个铜板赶紧离开了棚子。
他这一走,又有七八个人也相继结账离开,棚内变得空空荡荡,多出来好多个空座位。
“一群穷鬼!”
自称‘虎爷’的汉子讪笑一声,坐了正当中的一个空桌旁边,身后的几个小弟也跟着围坐上来。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冲老板喊道:“肉丸包子赶紧上,饿坏了虎爷的肚子,拆了你的这个破摊子!”
“晓得晓得,几位爷稍等,马上就好。”老板陪笑着,转头对妻子吩咐:“你先把包子端上去,我这边肉丸子马上就好。”
“我这就去。”老板娘答应一声,赶紧去一旁准备。与刚才虽然繁忙但乐在其中的样子相比,俨然是如临大敌。
“这‘虎爷’是什么人?怎么大家都好像很怕他的样子?”王坤好奇心起,向旁边同桌的人问道。
那人诧异的看了王坤一眼,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小哥,听你口音也是本县人士,怎么连他都不认识?”
王坤摇摇头,表示自己确实不知。
“那人是县城有名的泼皮无赖,手底下聚了一二十个混混,平日里专事欺负良善,乃是咱河阳县一霸,因为生的凶恶,兼之力大无比,故而大家都叫他‘老虎’。”
“原来是泼皮牛二。”
王坤恍然大悟。他最近正读一本前朝小说,其中有一个名唤牛二的泼皮,正与眼前这‘虎爷’类似。
不过平日里他和这种人是打着八竿子都挨不到一起的,故而并不识得。
“******,这包子馅儿是臭的!”
就在王坤说话的时候,一声怒喝爆发。
“******,你竟敢拿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消遣虎爷?”
紧接着,咣当之声大作,那是瓷碗被摔碎的声音。
老板夫妇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赶紧过来连连作揖道:“虎爷,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啊。”
“担待?哼!”老虎冷哼道:“我的兄弟吃了你的发臭的包子馅儿,快要死了,你说怎么办?”
说着冲身边的混混一指,那人顺势瘫倒在地上,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瞟一眼老板夫妇,眼神中满是嘲弄的神色。
“这……这……”老板夫妇不过是老实巴交的小本生意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吓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欺负人!”一旁的小丫头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家的包子馅儿都是用的新鲜牛羊肉,怎么可能会是臭的?这一早上不知多少客人吃了,没一个说不好吃的,你们这分明是讹诈!”
“讹诈?嘿嘿嘿……”
老虎冷笑连连,双眼凶光四射,吓得老板夫妇赶紧把女儿拉到身后。
“小丫头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也罢,虎爷我今天就大发善心。”老虎站起身来,巨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拦在老板夫妇一家人面前。
“拿20两银子出来,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的话,哼!”
摊子老板浑身一哆嗦:“20两?我的爷啊!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一个月也不过能赚个三五两,这20两实在是拿不出啊。”
“妈的巴子,虎爷今天格外开恩,你这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惹得我们兄弟急了,一把火烧了你的鸟摊子!”
见老板不肯就范,老虎的几个小弟喝骂道。
“不要啊!”摊子老板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我们一家三口全指着这摊子过活,要是烧了摊子,我们就只能去沿街乞讨,求几位大爷行行好,饶过我们吧!”
老虎脸上满是猫戏老鼠的神情,慢悠悠的说道:“也不是没有法子。”
摊子老板一听,赶忙道:“只要不动我们的摊子,就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您的恩情的。”
“我看你闺女也算有几分姿色,正巧散花楼最近正在四处搜罗清倌人,不如送到那里去,最少都能换四五十两银子,到时不仅能还了虎爷我的帐,还有不少余钱,岂不胜过你们起早贪黑饥寒交迫?”
“不行!万万不行!”摊子老板当然知道散花楼是什么地方,宁死不从。
“由不得你!”老虎一脚将跪在面前的摊子老板踢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向他的女儿。
“不!”
眼看女儿将要遭毒手,摊子老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挡在女儿面前,一双胳膊死死抱住了老虎的魔掌。
然而,两人的身形相差实在太大,整个人挂在了老虎的臂膀上。
“给老子滚开!”老虎不耐烦地挥动手臂,想将摊子老板甩开,就在这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胳膊上传来。
“******,你敢咬我!”
老虎疼的呲牙咧嘴,胳膊来回猛甩,终于将摊子老板甩脱。只见小臂上一圈血迹,状似牙印。
摊子老板护在妻女跟前,瘦小的身躯上衣衫脏乱,嘴角还有血迹,像极了一头护家的老犬,明知不敌也决不退缩。
“去死!”
老虎怒极,手中两颗铁蛋甩出,直取老板的两个膝盖。他本就力大,加之铁蛋沉重,若是打实了,慢说是脆弱的膝盖,就是两块石头,只怕也得粉碎当场。
他这一手有个名号,名唤“弹打双雀”,据说五十步内连天上的鸟雀都躲不过,端的是厉害,不知多少好汉都伤在了这一手之下。他自信今天也绝不会失手。
但是,他还是失手了。
就在铁蛋将要打中老板膝盖的时候,只见两点乌光后发先至,丝毫不差地分别撞上两颗铁蛋。撞击力使得铁蛋稍稍偏离原来的方向,擦着老板的裤腿,狠狠砸在了地上。
砰!砰!
两声闷响,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好半天,才听得哇的一声,有人尖叫痛哭:“爹爹,你没事吧。”
老板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才那一瞬间,他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此时回过神来,只觉双腿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不过万幸的是,没有预料中的剧痛。
两只眼睛在地上搜寻,只见那一对铁蛋不远处的地上斜躺着一双乌木筷子。
“兄弟们,硬点子!”老虎在街上混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碰到了劲敌。大吼一声,招呼手下小弟做准备,就连地上躺着装死的那位也一咕噜爬起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经这么一折腾,棚内原本不多的几个人也跑得没影了,只有一个人还悠闲地坐着,一口一口地吃着包子。
“难道刚才出手的就是他,既不高大,也不壮实,文质彬彬的一个小书生?”
老虎正自疑惑,没想到王坤先开了口:“哪里来的腌臜货?打扰你家少爷我吃饭,麻利地给我滚蛋!”
以王坤的家势,自然不用考虑给这种街头混混什么脸面,是以说话毫不客气。
老虎本来还在揣测对方的身份,乍闻这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吼道:“哪里蹦出来的小杂种?全都给我上,弄死了虎爷我给你们顶着!”
“好嘞,您就瞧好吧!”剩下的四个混混见王坤相貌柔弱,早将刚才打落铁蛋的一幕忘得干干净净,狞笑着围了过来,摩拳擦掌。
“小子,在这河阳县城,有些人你是惹不起的!”
一只拳头带着呼呼风声,重重捣向王坤的后腰。
那人满以为能一拳将王坤撂倒,谁曾想拳到中途突然被一只手掌牢牢抓住,再难前进分毫。
“逼良为娼,天理难容,扰我吃饭,罪加一等!”
王坤五指如铁铸,任那混混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将手抽出。稍微用力收紧,就听到杀猪般嚎叫起来。
“小杂种,快放开他!”
其他三人见势不妙,一起出手。一只拳头直奔王坤面门而来,一腿横扫腰眼,更有一肘,恶毒非常,无声无息地扎向王坤的后脑。
王坤虽没回头,但也早已将三人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怒火爆发。
这三处地方无一不是人体脆弱之处,即便不慎碰到都会大有损害,更别说是如此蓄意而为。
“你们配合如此熟练,显然平时没少干这伤人害命的恶性,今日绝不轻饶!”
王坤左手一甩,将原本擒住的混混向后摔个滚地葫芦,紧接着右手探出,在间不容发之间一把抓住踢向自己腰眼那人的脚踝,与此同时,双腿闪电下弯成马步。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肉眼难辨。
哎呦!
打向王坤面门的拳头和偷袭后脑的黑肘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两个混混齐声惨叫,双双向后弹开。王坤哪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退开,左拳跟上挥出。
几乎同时,砰砰两声闷响,两人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口鼻之中有血丝渗出。
“妈呀!”
被王坤攥住脚踝的混混早已变了颜色,看着王坤就仿佛恶鬼一般,终于失声尖叫起来。
“聒噪!”
王坤冷哼一声,把混混的腿当成软鞭就势一抖,就听得裤管里发出咔嚓咔嚓连声脆响,一条腿像麻花一样变得七扭八歪,显然是腿骨断成了几截。
剧痛攻心,那混混一下子昏了过去。
至此,四个混混全部瘫倒在地上,再没一个能够站得起来。
“那个泼皮去哪了!”
打发了四个帮凶,王坤正要教训正主,却发现那老虎早已踪影全无,只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叫骂:
“小子,有种你给虎爷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