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泽常常想起自己的童年。
如果生活是一本剧本,那么木泽是从三岁那年开始翻阅的。孩提时代的记忆,就像高空中的风筝,空气里的味道,很多都难以捕捉了。能够努力抓住的,或许只有经过烙印后重重涂抹过的一笔。在木泽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隐忍而慈爱的女人。不喜欢与人交往,经常微笑,喜欢替周围的人考虑,中规中矩,忙碌于家务和照顾木泽。或许每个人都会向往着一个地方,让心底的梦想游弋在那个场所。但母亲似乎从未说过类似的字眼。母亲和他生活在一个叫木古的小镇,沿镇一条溪流蜿蜒而过。母亲时常拉着木泽的小手从溪流旁经过,回到冷清寂然中的家。
木泽对家的概念是残缺的,他以为家就是坐在母亲膝盖旁,睁大眼睛享受地和母亲吃着同一碗饭,傍晚来临时,悄然在母亲怀里静静睡去。木泽觉得“父亲”这两个字,像风一样轻。
在木泽的世界里,即使不知道某个人为他做了什么,但只要那个人陪在他身边,他都会倍感安心。几乎每天都和母亲形影不离,然后习惯围绕在母亲身前身后,一旦有天见不到身影,便开始到处苦苦寻找。
那时,父亲就像天空划过的鸟影,木泽还来不及细看,便消失了身影。他偶尔回来一次,把木泽举过头顶,放在肩膀上,然后在第二日便匆匆离去。春节时他会多待上几天,但大多时间都是和同伴喝酒,抽烟,谈论外面的世界。从某一刻开始,小木泽的心底无形中多了一份渴望。
那个时候小镇还很贫穷。贫穷是件难过的事,但并非不堪忍受。木泽身着宽蓬蓬的大衣,分不清上衣和裤子,和母亲住在红土夯实的瓦房里,光线恍惚,空气潮湿,睡觉的地方堆满了物什,没有窗户,卧室里味道凝重。
木泽看到自己的母亲每天穿着和自己一样灰土土的外衣,和村邻右社高喊着口号奋斗于山间的几亩贫瘠的黄土,他们勤奋的身影乐此不疲,来来回回。他们没有太多文化,却能够靠辛苦和勤劳换来一年微薄的收成。木泽很小的时候被放置在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每天听着母亲的脚步声和门槛的咯吱声醒来,稍大一点,当他能够从篱笆上翻越而出,他像个野孩子,没有人管,喜欢到处惹是生非,然后在回来后听惯了母亲温柔的责备。
某一天木泽跑到地里,为他们送水和吃的,母亲开始教他种地。于是每天的山腰上多了个幼小稚嫩的身影。黄昏的时候木泽拖着酸痛的身体,在夕阳下拉长了身影,离母亲越来越远。木泽觉得种地一点都不好玩。有几次他晕倒了,木泽看着母亲把他送到诊所,医生把其归结为身体单薄,多休息就好。木泽从此大多时间待着院子里,多了等待和打发不完的时间。木泽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的光阴,稍大一点他提出要上学,整天哭泣拼命着,没事便胡搅难缠。母亲把他带到学校时,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班主任时觉得他是那么威严和可怕,他昂着浮肿的面孔对着木泽看了又看,母亲有问必答,卑恭屈膝。小木泽那刻心想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一直都得这样对人,他的心隐隐作痛。后来那个人同意了,那是在三天之后的事情。木泽看着母亲给自己缝补书包,静静呆在一旁忘记了言语。孤灯下木泽沉默,小小的心里装着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和兴奋。或许他是在暗中自己鼓励,一定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