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众人眼见那小兽忽地变作一团机关零件,皆尽目瞪口呆,然而却有三人不动神色。第一正是立于场中的王诩,第二便是那白发男子,第三却是此刻扶坐于地的黄衣女子。却说那黄衣女子自白发男子入场之后,眼神便一直定格在那男子身上,只见其双目凄迷,隐隐一片复杂之色。而那白衣男子对其凝视从始至终却恍若未见,此刻更是全部心思皆尽沉萦在这一堆零件之中,随手拨弄间,那团零件忽复成型,又变作一小兽模样,与那男子怀中小兽滚做一团,玩闹翻腾。
直到此时那公输家男子方才抬头看向王诩,笑道:“鬼谷兄怎的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别多年,我对你可是想念的紧呐!虽不知鬼谷兄来此为何,但不知鬼谷兄此刻能否赏光,随我共赴天机一叙?”
王诩仍未作声,目光清澈间,却是没有一丝波动的看着那白发男子,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就在此时,那黄衣女子忽地站起身来,对场中犹自呆立的慎到言道:“你去将那漆雕成风唤来,我有话要对他说。”慎到闻言,转身向殿内走去不提。
那白发男子也不理黄衣女子言语动向,只是看着王诩又言道:“我不妨明说了罢,我来此处为得就是那墨家机关傀儡,只要鬼谷兄...”还未说完,王诩忽地开口:“此间的一人一物,一花一草,只要我在,无论是谁都休想得到。”言罢,王诩复又重重的看了那男子一眼:“你也不例外!”
见王诩说的坚决,那男子却忽地一笑:“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天下之大,你管得过来么?”
“义之所在,万死无辞!”之后王诩转身看了那黄衣女子一眼,随即将众人身上绳索解开,未见怎的,攸乎出现在那女子身前,只是淡淡两个字:“解药。”
黄衣女子从身上摸索片刻,找出一小瓶递予王诩,随即别过头去。王诩也不管她,回身将瓶中药丸一一喂至众人嘴里。未几,众人便一一醒转。宋钘与尹文二人最先坐起,四下看了一眼之后也不理会众人,竟然缓缓入定。之后墨玥儿也悠悠醒转,但见其眼神空洞,怔怔不语。王诩缓步走至墨玥儿身前,对她说道:“尊师之事,我已尽数知晓,你放心,此事我定为你等墨家弟子做主。你且去将那机关兽运作起来,带你门人师兄弟离开此处去我山门,之后再做定夺。”
墨玥儿抬首看了王诩一眼,也未说话,转身却向那黄衫女子走去:“还请姐姐告知我师尊仙体所在,玥儿感之不尽。”就在此时,殿中走出一老者,怀中抱着一方盒向那墨玥儿走了过来:“你师仙身已被老夫焚化,所留之物尽在此间,你拿去罢!”说完,将那方盒递交与墨玥儿,便又转身回到了殿内。
随即,墨玥儿遥遥对那老者背影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向那机关傀儡。就在此时,那白发男子身前的两只小兽忽地跳出,直直的向那墨玥儿扑了过去。
王诩一声冷哼,只轻轻一顿足便移形换位,站在了墨玥儿与两只小兽之间。两只小兽呦呦声中便欲左右绕行,王诩却已是一手一个,将其捏在了手中,噗噗两声,便落了一地碎片。
那白发男子眼见如此,却犹不为所动,只听他言道:“那两小兽鬼谷兄如若不喜,说与我知,我毁去便是,怎劳得鬼谷兄亲自动手!既然鬼谷兄已然自己动了手,不如作为交换,将那机关傀儡送给在下如何?”说着遥遥向那鲲鹏傀儡一指,声音之中一片云淡风轻,不见一丝波澜。
王诩也不言语,只是冷冷盯着那白发男子。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人之相交不外往来。我将洛儿与芫儿送出,也是取投桃报李之意,怎料鬼谷兄如此吝啬!莫不成我公输家族在你眼中,也无半分地位了么?”说到最后,那白发男子语气竟变得分外阴森。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拂过,那白衣男子语气忽地转和:“鬼谷兄向来说一不二,这次我便依了你罢!你我缘分未尽,不久定会重逢,到时,恐怕就需鬼谷兄来做这投桃之人了。再会!”言罢,那白衣男子竟回身走出院外,数息间已杳然无踪。
王诩待那男子走后回身,却见此时院中只剩宋尹二人,墨家众弟子早已进入了机关兽中。而那黄衣女子却不知何时已然不见,王诩也懒得管她,对那宋尹二人说道:“不知二位道长将身往何处?”宋钘闻声看了一眼王诩,笑道:“我兄弟二人不打紧,此处还有些门内私事需要处理。下次如若相会,再谢今日相救之恩!”言罢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王诩眼见如此,当下再不做他言,转身走入机关兽中。片刻之后,在机关声中,那鲲鹏傀儡离地而起,呜呜声中便已隐入天空不见。
此时,魏王殿内。那黄衣女子坐于殿上,慎到立于左侧,而殿下正站着一儒生,细看却是那漆雕成风。
“日前小女子已将所知全盘告知先生,今日虽陡生变故,却不在你我掌控之中。此事不提,先生可愿应允小女子之前所求之事?”只听那黄衫女子向漆雕成风说道。
“子曰,学而优则仕。阁下所言,在下并无异议。”漆雕成风缓缓言道,“子又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是以既然答允,在下对阁下定无欺瞒。阁下放心便是。”
听到此言,女子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随即回头对慎到言道:“你那两位师兄尚在院中,你要怎生处理?”
慎到看向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道已将其中利弊再三说与此二人,然这二人并不答允。老道却也别无他法,哎……”
“无需多说,你便去将此事了断了罢!”女子说罢,向漆雕成风掷出一玉牌:“你也去罢,有事运功书于此玉之上,我便自会知晓。小女子在此静候先生的佳音。”
慎到看了那女子一眼,又是一声长叹,从殿内走出。却见此时宋尹二人早已长身而起,齐齐看向慎到。也不多言,只瞬间三人便扭打在一起,轰鸣不断。片刻之后,慎到以一敌二渐落下风。就在恍惚间,尹文一掌已劈在慎到胸前,随即宋钘一脚踹起,便将慎到毙于这王宫殿外。可怜慎到一生专攻黄老,讲学无数,门人弟子遍布七国。此刻却命丧此间。
就在这时,黄衣女子缓缓从殿内走出,遥遥向宋尹二人行了一礼。“既然此间事了,二位道长还请归去,小女子之前多有不敬,还望莫怪。”
只见宋尹二人竟齐齐还了女子一礼,只听那宋钘说道:“切莫愧煞我二人。若不是足下,我二人怎能亲眼见到这贼子的狼子野心!若不是足下请神医为我二人疗伤,我等此刻也早已伤重不治。如今更要谢过足下成全我等,不至先师蒙羞,日后但有所需,我等定当召之即来,万死不辞!”一番话只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说完,这二人便转身离去,更不做停留。望着那二人渐渐远去,黄衫女子忽地一阵咳嗽,就在此时,背后一暖,却见秦缓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后,正为她渡气疗伤。
黄衫女子微微叹道:“这几日也是多亏了神医,我谨代我师尊向你致谢。若不是你,恐怕……”还未说完,已被秦缓冷冷打断:“老夫一个大夫,能做些甚么!又懂些什么!老夫生平只做应做之事,只救应救之人,若不是如此,你道你师父能有几分颜面请得动老夫?!”说完,秦缓重重一哼,转身走进了殿中。
“只做该做之事,只救应救之人……何事该做?何人该救?诚自欺也,圣心仁德,不外如是!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须知万物争斗,自有其法。如此看来,普天之下,又有何人应救?唉……”一声叹后,那黄衣女子也已悄然无踪。只见此刻日暮西山,斜斜的几道阳光穿过宫廷楼阁打在这殿门之前,更添增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