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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横枝乱桠(一)

连绵的秋雨,时停时落,无个规律,赶路的期限也一日推辞一日。因这雨扰的人心不安,枉自叹些,实觉无趣,也不在叹。

自那日别了风千雪与沈雁儿,谢清便不再出门,只留在房中读书。在书柜中翻看了些蒙学之书,无非知理、明心、守性,纳德之言。只略读了遍,再也无意翻看,后又看史书,也只王朝更替,成王败寇之言,若以故事言,倒还有些趣味。

杜元中有时也唤谢清过去闲谈,或授学问,或言及文道,或问及近况,谢清不至太谦,也不骄傲,尽以中庸之道来应对,谨言慎行。在杜元中看来则越是喜欢,只觉谢清小小年纪,便是宠辱不惊,一派温和淡然的气度。

这日谢清又去杜元中那拜了礼,请教于文事。屋外雨声潺潺,清越激鸣,若如山泉流溪,竟别有趣味。杜元中忽听得动心,笑道:“这几日下雨,可还习惯。”

谢清道:“不瞒侍郎,却有些心忧。不知这雨何时肯停,早赴京都,心早安。”

杜元中道:“平日夸你沉稳兼有淡然的性子。到底还是少年,静不得,呆不久。宽心吧!最多三日,这场秋雨便可停,只待雨停,便可上路。”

谢清听了,并不觉杜元中语气里些许失望之意。他知自己已冒了头,却不可再冒。他不过中人之资而已,并非所谓的天纵奇才。他能赏于杜元中眼下,卖弄点前世所知罢了。他需要有所沉潜。他笑道:“既是这样便好,但盼这雨早停吧。”

杜元中见他说得天真,孩子性十足。心道:“我倒有些急了。少年人终究是少年,即便早熟,也还是少年。”只沉敛心思,微笑道:“你且先去吧!这几日既下雨,便多读些书。”

谢清低着头,恭敬道:“侍郎教诲,不敢有忘。”

起身拜了礼,出了屋门,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谢清将伞撑了,往居处回了。走了一路,忽在个闲廊角处,见有两个人在拉扯。谢清见了,侧头去走,忽听人叫道:“谢公子。”他脚步稍停,回头看去,却是红芸被个男人逼在角落。那男人恶狠狠瞪了谢清一眼,便甩了衣袖,急急去了。

红芸坐在廊上,想着方才的事,心中好不委屈,泪珠儿到了眼眶,忍也忍不住,只滚滚流下。谢清见了,叫了声:“红芸姐姐。”红芸听了,用绢帕擦了泪,又敌不住心伤,又滚了几遭泪。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将泪擦了,低声道:“教你看笑话了。却还要谢你,若非遇着你,我也不知如何办了。只是累了你遭他嫉恨。”

谢清道:“姐姐,如何说。那杜雷不过跟在杜大管家身边协理些琐事,他要怨怪于我,便由他怨怪。我不惧他。只是姐姐既不愿,何必苦吞。”

红芸道:“他虽是个协理,却还跟杜老太爷连着亲呢!怎好得罪,今日都是我,一时急了,见了你便唤。”

谢清见她自责,只看她秀丽的脸上遭了泪,不觉生些哀怜之心,只道:“姐姐莫自责。只是今日过了,若有下次,又该如何呢!姐姐可想得明白。”

红芸只顾哀伤道:“我如何不知了。只是便说了,我不过一小奴婢,谁来怜我。只怕说到杜管家那去,便会将我许他做个妾。我早无牵挂,许他也未有什么,有个人疼爱,还有何求。只他家中还有个悍妻,我去了必逃脱不了好打与折磨。”

谢清眼见她越说越自心伤,仿若已绝了希望似的。不禁喟然而叹,心道:“却是我天真了。在这大族中,向来多诡谲,自己一外客,又能做些什么。”他一时自叹,红芸见了,如何不晓得。想到已无退路,也只得随那波流,走一步再看一步了。她站起身,沿廊去了。

望着娇弱的身影渐渐没了,谢清一拳打在廊柱上,那痛缠着经脉,却喊不出。看着秋雨跳珠乱入,又将伞撑了去了。回到居处,房内安静无人。他知清瑶又被杜梓言唤去了。自那日见了,二人便似格外亲近,每日都在一起谈笑相玩。

坐在书案前,拿了本书翻看,翻了几页,便又丢开了。谢清垂头丧气坐在那,他忘不了红芸那绝望的眼神。他恼恨自己无用,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自己有力量,便如那沈雁儿,能操着一顿拳头,可将那厮打得血迸鼻裂。

力量!原来自己也是这般期许的。风千雪说:“少年心性慕豪杰,来日亦可为豪杰。”谢清心道:“来日可为豪杰。来日又是何日呢!”

不知坐了几时,屋外雨又停了。门忽然被推开,清瑶和杜梓言走了进来,却见谢清发着楞,似未听到。清瑶唤了几声,谢清方回了神,微笑道:“回了。”

清瑶道:“大哥,和我们一行到蓬光寺去看看吧!听说那里桂花开的漂亮。”

谢清听了,看了杜梓言一眼,说道:“有很多人要去吗。”

清瑶道:“是啊!梓言姐小姑见雨停了,要去蓬光寺许愿。我们与她同去,可以在附近玩。”

谢清因经了方才那事,心绪不平,哪还有闲情去玩,既闻有许多人要去,清瑶也有杜梓言相陪。只说道:“你去便好。大哥还有些书要看。”他随手将本书拿起翻看,杜梓言见了,本不喜他,这次邀他同去,都因清瑶的缘故,他却还端些架子,说道:“我看看你看的是何书。”

她将书拿过,看了序,又看了几页,再看了书皮,讥笑道:“我道是何好书,却是这等闲书。难怪名也不敢属,只署个‘游人语’”

这书名《客迹浪游》说的乃是作者浪迹天涯,登访名山胜景,一一成之于文,颇似前世的游记散文。其中各种山河之水,各中趣人轶事,风土人情都有所述。前日在书柜最底层翻出的,他看了那些经史,已有些烦闷。无意中见了这书,只觉解闷。看得他都颇想去那些山水之地,走走看看。

谢清不满,说道:“闲人自看闲书。杜小姐妄议了。”

杜梓言何曾受过闲气,有些委屈,说道:“你……你……。”却说不出什么。想要走,却被清瑶拉住,清瑶好心解释道:“梓言姐,莫气。大哥没什么意思。”

谢清话一出口,已有些后悔。他因恼恨那杜雷仗了杜家的势,欲强辱红芸。而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发些闷气。他心道自己糊涂,可恨。因奈何不了杜雷,便将气发了在杜梓言身上,她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何其无辜。又见清瑶正为难,诚心说道:“方才是我自生些气,却恼在你身上。是我罪过,但请原谅。”

他没什么对付女孩的经验,前世那场恋爱也只瞎谈了。好在杜梓言还小,又有清瑶在旁劝解,又见他道歉极为诚恳,便也不再着恼。

清瑶在旁见了,说道:“大哥既有些闷,便和我们同去,往那蓬光寺,听些诵经声,看些桂花,也可解下闷。”

谢清沉吟,心道:“方于杜梓言道了歉,若再拒邀,只惹她不快,清瑶在旁也为难。”又想:“心既烦闷,便往那蓬光寺去,不定可寻些法门。”将书收好,便与她们出了屋。

那蓬光寺在昌云城东,后倚天台山,苍松翠柏,清水环绕,山有七峰,左右各三,接连中间那峰仙台最是挺拔,如入云天,远望而去,似仙人之台。据说有一砍柴人,曾爬到那仙台上,见到有两老者,仙风道骨,白衣白发白须,在那奕棋。

谢清前世从不信仙人之说,待他经了这梦幻后,有时也心疑,那九天之上,可真居有仙人。于此种疑惑,颇是扰人。若说无,何以经此梦幻事,若说有,偏又不得见。只心中叹道:“不定我便在梦中,只是太过真实罢了。”

走了半日,在山门停了车,四五女婢拥了杜元静过了石桥,往阶梯上去了。行不到十步,已有僧人来迎。转折几路,但见山花林郁,人行往来,好不热闹。

将到大殿时,却听几声吵闹。谢清看时,只见两个僧人,各执白木棍棒,架着一个道人,口里都叫:“架他出去。”那道人头发散乱,遮了面容,身长清瘦,背个破布包,举个幡子,在那说道:“你们这些和尚,忒不识理。大家同为出家人,怎这个方便也不行。还说什么慈悲为怀。”

有个僧人道:“你是道,我们是佛。佛道不同路。前日你云游到此,见你无饭吃,好心收留。你却不识恩,在这胡乱瞎言,赶走了好几个香客,如何还能留你。”

那道人道:“我皆依卦实言,只那些人不能听坏话,偏怪我胡言,我又能如何。”

在前领路的知客见了,咳嗽声,说道:“你们干些什么。我佛有方便之门,能容天下人,怎却要轰一个道人。你们两个将木棍收了,回屋各抄一百遍心经。”

那两僧人听了,忙将木棍收了,领了罚去了。那知客僧又笑道:“往这边请。”那道人见了,也跟着往前走,口中叫嚷着:“问前后百年,吾不知。问风云岁变,吾不知。问吾知何,汝求何便知何。”

有人听了,笑道:“你这道人,倒也奇怪。既不知,又说知。我便问后百年,你可又知否。”那道人沉吟,笑道:“那我便是知了。”众人听了,只道:“却是个疯人在这胡语。”那道人不理,似自得其乐,依旧叫嚷。

杜元静见了,说道:“道长,帮我算一课如何?”那道人听了,笑道:“小姐是看相还是测字。”杜元静道:“道长既见了我,便从相上说吧!”

那道人笑道:“小姐美丽端庄,娴静雅然,是个富贵命。只眉梢间,隐有忧愁。眉心下垂,双目似聚不聚,这个如花年纪,当为心上人所忧。”

杜元静一怔,只觉讶异,忙问道:“道长再说说。”那道人道:“世有所难,不过劫也。”杜元静问道:“这劫如何?”那道人只笑不言,杜元静见了,忙叫人赏了钱。那道人笑呵呵接了,放了进布包,道:“此劫虽险,却不妨命。”

杜元静听了,低头沉吟了会,往大殿去了。谢清在后,将要入殿,却被那道人拦了,笑道:“小兄弟,也来一课。”

谢清笑道:“我没卦金付。道长另寻他人吧。”那道人却道:“不收你卦金。”说罢,搭在谢清左手腕上,便似被箍住,谢清挣了几下,却怎也挣不开。那道人看了谢清手相,又仔细瞧了谢清面相,忽地一惊,退了几步,只从布袋中,取了笔和纸,将笔在嘴里沾了,在纸上写了两句诗似的,给了谢清,转身便走,直往山门去了。

谢清看得奇怪,只见那纸上写着:“不是此身,不属今时,是另有人间?来从天外换星移。”脚步一虚,摇摇欲倒。心道:“这道人真知我天外来。”又见那道人身影将没了。忙追了上去。

清瑶见谢清久不进来,正要出门来唤,但见谢清往山门跑去,叫了几声,却无反应,也要追出去。杜梓言却拦了,说道:“你大哥发些疯,你还要跟着吗!”杜元静劝道:“谢清许有些事要办,便随他去。他已十五,又聪明,也知回去的路,不会有事的。我们回去时,也许他已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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