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被灵气环绕的山。那里,有一个叫做灵谷的地方。
山谷中有一棵白樱,这时节,正开得旺盛。素白的花,却是有些妖冶,周身萦绕着不寻常光晕。微风吹过的瞬间,几片娇嫩的花瓣翩然落下,只是还未落到地上,就被树下突然出现的女子接住了。
花瓣轻轻落在她的纤白的手心,柔软而静好。女子抬起手来,不点而赤的朱唇轻碰手心中花瓣的瞬间,那花瓣便化作一缕白烟缓缓飘入她玲珑剔透的鼻翼。
女子轻叹一声,抬头看向身旁的樱花树。那是她的本体,而她便是这个樱花树所化成的花精。
都说樱花的灿烂即使短暂,总是在开得最鲜亮,最灿烂时,便是凋谢殆尽。所以在百花中,樱花之姿虽然也算是一方翘楚,但是能够修炼成精的却是极少。樱姬之所以能够修炼成精,除了是因为她的本体是在灵山的灵谷中,终日被灵气萦绕,能够盛开的时间长些,还有一个缘故,却是因为,她有一个已经成了花仙的朋友——兰灵。
兰灵,人如其名,是一个兰花仙子。同样的,也是从这灵山中修炼成仙的。只是她比樱姬幸运些,兰花修炼起来是要比樱花容易些的,所以早早便是入了修炼的门,修了千年,成了兰仙。而在兰灵成精成仙之前,兰灵的本体就是在这株山樱下的。只是后来成精了,才搬去了洞府。
不过,虽然她搬走了,却总是念着樱姬曾经为她遮风挡雨之恩,所以在她成精之后,她便是回来,给樱姬指导修炼。这才让樱姬真正走上了修炼之途。只是,还在樱姬还是一个七百年的花精,勉强学会化作人形,在灵山中玩耍的时候,兰灵却是已经修满千年,位列仙班。便是不常来樱姬这里了。但最近,兰灵却回来了,还在樱姬如今修炼的小屋里住了下来。因为,如今的樱姬,也是修满千年了。
正常来说,一个修满千年的花精便有机会成为花仙,更何况,山樱修成花仙还是如此难得。所以百花仙子特地准许了兰灵带了仙丹回来,帮助樱姬渡成仙身。只是,花精千年可成仙,亦是千年可成妖,这往往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樱姬深吸一口气,感受这那徐徐吹来的清风,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笑意。那笑灿烂如同身旁满树的樱花,令人眩目。衣袖摆动间,她另一只纤纤玉手轻轻翻转,一颗萦绕着金色光华的丹药便是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就是这次兰灵给她带来的丹药。只是,现在离她修炼满千年,渡劫成仙的日子是还差几个月的。按理来说,这颗丹药本还不该在她手中。也确实,这丹药,是她趁着兰灵今日出去时,趁她不注意,偷偷拿出来的。
只因为,她并不想成仙。虽说山樱成仙不易,但是一旦成仙,她便只能够摒弃这凡世间的红尘杂念。可惜的是,她还放不下。放不下三百年前,那一段情。
“夫晏,我不成仙,我要在这里,等你回来。”她朱唇轻启,随即便仰起白净的脖颈,吞下了那仙丹。
七百年后。
灵山,还是那个灵山。只是如今的灵谷却是再没人能够进入,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出去。因为灵谷的外围,被一层雾林环绕。这充满灵气的地方,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密处。
只是,那山顶依旧有一棵山樱,却是不再雪白,变得鲜红鲜红的,灿烂的仿佛鲜血的颜色。
山樱的枝桠上坐着一个女子,淡红的纱衣薄裙,落下一截,随风舞着。随风传递的,还有她空灵而忧伤的歌声。
“……夫行逾千载,贱妾常独栖。念君过于渴,思君剧于饥。君作高山柏,妾为浊水泥。北风行萧萧,烈烈入吾耳。心中念故人,泪堕不能止。浮沉各异路,会合当何谐。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
树上的女子,娇弱的身子,纤纤的玉手,略带忧愁的眉眼,依旧是那个曾经立于樱花树下有过灿烂笑颜的樱姬。只是此时的她,如这满树红花,不管是身上的衣裙还是眼角的泪珠,都沾上了血色。曾经眼角的那抹忧愁浓成了凄美,嘴边灿烂的笑被口中这如泣如诉的歌声所代替。
一曲歌毕,她微仰脖颈,唇边绽放灿烂的笑,却较之曾经多了几分邪魅。
“夫晏,我的泪,可以染红自己的花瓣,却是化不做清风吹入你的怀中。我不信你会忘了我们的约定。定是定是兰灵阻住了回来的路,才让你找不到我。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找你罢。纵是过了千年,我也必定,要再找到你,与你相守相伴。”
说罢,她便立起身来,轻轻点足于枝头,遥望着半山腰的那两间小屋。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那里,一抹白色的倩影正向这边奔驰而来。
樱姬嘴角邪邪一笑,便是飘身而起,向着灵谷曾经出口的方向掠去。
在她身后,追赶而来的兰灵很快便是辨清了她的方向,朝着她追来。而不知为何,今日的樱姬却是较之往常更加娇弱的样子,虽然她已经像是用尽全力的样子,甚至连额头上都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但是,她还是很快地便被兰灵追上来。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依旧一身白衣的兰灵,樱姬无奈叹了口气,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着。
兰灵在她身前轻落下来,俏脸未寒,道:“樱姬,你为何还是不悔改?七百年前,你本可千年成仙,却独独选择偷偷服食仙丹,背着我修成妖身,还到人间大闹一场,差点酿成大祸。如今被天道所罚,囚于灵谷反思,竟又偷我仙丹,想要逃出去。你到底为何如此?真是,让我心寒。”
樱姬轻咳两声,微微抬眼道:“兰灵姐姐,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辜负了曾经对我的期望,这是我的不对。可我想你我相交已久,你也是明白我的。我这般,不过是因为放不下罢了。当年若未遇到到此避难的夫晏,与他私定终身,或许我会乖乖成仙,可是毕竟缘分难言,我既遇上了他,便注定了躲不开这红尘俗世。只愿姐姐成全了我,让我出去找到他,与他相伴一生,了了这一桩心愿,我便也自然会听侯姐姐发落的。”
兰灵也是面露无奈之色,淡淡道:“我的好妹妹,你为何就是这般放不下呢?就算是我放你出去,你找到了他,又能如何?人世匆匆,这千年过去,早不知你那夫晏转世成了什么,哪怕是恰好也是转世成个男子,你又怎知道他还记得你?况且,你是妖,他是人,天道难违,你们也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不可能。不管如何,我相信,他都不会忘了我的。我们曾经在那漫天的樱花雨里约定过,生生世世都要相守相伴。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是姐姐你,为了看守我,将这灵谷封住,才让他找不到回来的路!”樱姬说着,有些情绪激动,眼角又有血泪闪动。
兰灵看她模样,也是心疼。樱姬能够修炼成人形,也算是她一手促成。只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樱姬的命中,竟会遇上那么个让她牵挂的男子。纵是千年,也日日血泪洗面来思念着。虽然曾经樱姬到人间大闹的那一回,同样牵连了她,让她如今也只得守在这灵谷中,看守这成妖癫狂的樱姬,可是她并不怪她,只是但愿,有一日能够劝她回头。毕竟,千年成妖而不成精,终也只是为了那一丝执念罢了。
可惜,纵使兰灵再如何体谅如何相劝。那一缕执念,却是始终烙印在樱姬心中。
“不论如何,今日,我必定要出去,出去找我的夫晏!哼,我如今又偷吃了你练成的仙丹,修为一时间是会大涨的,我便不信,我还出不去了。”说话间,樱姬便是猛然出手,朝着兰灵攻去。
兰灵皱眉,也是警惕起来,无奈接招。
但令她奇怪的是,樱姬的实力,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厉害,反倒只是虚有其表,有所削弱。只是一会儿,樱姬便败下阵来,甚至喋血。可是,落败的樱姬却像是一点儿不恼,反而嘴边还荡起一抹邪魅的笑来。
兰灵看着她唇边的笑,终于察觉了不对,可是看她样子,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突然,她却是感觉到了这灵谷四周的结界有些动荡。她急忙闭目,意念早已遍布了灵谷,细细查看着。终于,在灵谷一个结界较为薄弱的冰河那边,她看到了一个从前从未见过的女童正要突破结界而出,她细看那女童的样子,却并不像是灵谷中新成精的妖精或是灵体,反倒看那眉目却是有些想眼前的樱姬。
她顿时明白了樱姬的打算。原来,樱姬之前所说偷吃了仙丹,功力大涨虽然不假,但所说想要以此抵挡自己逃出灵谷却不过是个幌子,目的不过是为了引开自己,好让那个由她分出一半灵魄和些许功力凝成女童趁机逃出去。
而在她明白樱姬意图,想要蓄力加强灵谷结界阻拦女童的同时,那虚弱倒地的樱姬同样也看出来兰灵已经发现了女童。便是当即一咬牙,拼着自己仅剩的力气,再次向兰灵攻去。
兰灵正忙着蓄力加强结界之时,却是也顾不得樱姬攻来,生生受了一击。而这一击之时,却是正好给刚好出谷的女童争取了时间,出了结界。
只是,也是因为这一击,兰灵便是不好把控加强结界的力量,猛然发力,却是将带着去寻找樱姬心上人意志的花魂女童震开,落入冰河。
灵山脚下,沿山而下一条河流将进山的路隔开来。这条河,终年冰寒,就算是到了夏日,冰块化开,水流也是冰寒彻骨,故得名寒冰河。
虽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从未有人进入过灵山了,这附近也太过贫瘠并没有什么村落人居。但是这寒冰河却是被过往的商旅所熟知。因为寒冰河中的水虽然冷冽,却是清甜,倒是不失为饮用佳水。所以过往商旅常常到这河水下流取水补给。
“小七,别下去,这水可是冷得很,会冻坏的。”
在距离灵山脚下有一段距离的寒冰河河段旁,便是停歇了一支商队,正在整顿休息。商队的主人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到河边取水饮用着。
那孩子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唇红齿白,甚是娇俏。此时喝了口河中的水,正玩心大发,想要下河戏耍一番,却是被他身后的爹爹拉着喝止住了。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清冽的河水,有些不舍,这大热天的,又赶了好久的路,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处清凉的地方,要是不耍完一番,那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才能在这么凉快一回呢。正想着趁自己爹爹不注意就下水玩玩。却是一转头便见水中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
“爹爹爹爹,你快看,那是什么?”小男孩惊指着水中飘过来的东西,看那样子,竟像是个人。
他爹爹也是看出了水中的人形,急忙让家仆将她打捞上来。这才看清,那竟是个娇嫩的女童。女童肌肤胜雪,不知是被那冻得,还是原本就如此地白。青丝黛眉,虽年纪还小,却也是个美人胚子。
小男孩儿好奇地打量着湿漉漉躺在地上的女童,小心地将手伸到她鼻下探了探。
“爹爹,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