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星火落到了山脚处,倏忽就弥漫出一条正在行走的火龙,原本寂静黑暗的山林突然喧嚣起来,似乎有大群人正向山上赶来。
小计心知事情不妙,慌忙起身欲逃,刚跑了几步,便暗叫不妙,王寡妇可是亲眼看见自己拿走了她家的铁铲,一旦村里人发现这里有盗墓的痕迹,恐怕头一个就得怀疑到他身上,到时候再把前些日子闹鬼的事栽赃给他计小爷,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计是个胆大的主,稍一踟蹰,心里就有了个鬼主意。事态紧急,他此刻也不顾方才棺中传来的声音,连拉带拽地将棺材弄了上来,这才发现,这口棺材居然远比他想象中要轻,不仅棺体甚为轻薄,棺中似乎也没多少分量。
他匆匆将挖出的坑填上,拖着棺材滚进附近的山沟里。小计常年在春山上闲逛,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知道这个山沟位置偏僻,上方树木又枝叶茂密,现在夜深星稀,一般人肯定发现不了。
山下那群人行进很快,火光照得四周越发明亮,山沟上方被映照得红彤彤的,少年知晓山下的那群人多半已经到墓前了,越发不敢动弹,他屏住呼吸,心中禁不住有些奇怪,村里组织的那只护卫队不过二十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而上山这些人虽然在附近来回走动,还发出许多噪杂的声音,却一直没有人说话。
小计再如何年少懵懂,此时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他紧贴着那口棺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动态的时候,棺材中又开始发出瑟瑟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拼命挠着木板想要出来,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
好在这时突然有人说话了,“孙将军,这个消息可是你禀告的,本宫千里迢迢赶来,怎么连那贱人一根头发都没见着?”
说话的女子应该年龄不大,声音清婉动人,透着一股矜贵的娇蛮气,话语间还稍带了些笑意,似乎也不是很生气。
那名姓孙的将军却是吓得不轻,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连声请罪,“公主息怒,小人的确是亲眼所见,叶大人将大小姐的尸首放入棺中,然后吩咐下人连夜送到萧家祖坟安葬,可不知为何,竟……”
“大小姐?”听了他的话,女子笑意似是更浓,又重复了一遍。
孙将军自知失言,慌忙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啪啪地连打了几十下也不敢停,小计一边幸灾乐祸,一边也忍不住暗暗咂舌,听那小娘们说话娇滴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这姓孙的就是说错了句大小姐嘛,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孙东盛,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是萧家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吗?”
周围静了一下,接着便是男人的一声惨叫。
小计还没醒过神来,便听见那女子仍是笑意盈盈地说,“你这人办事还行,就是说话不讨喜,本宫帮你个忙,免得你舌头再碍事了……”
“日后,孙将军可要记好了,萧清辞意图谋逆,罪不可赦,萧家男丁九日前全部在东街斩首,女眷也已充当官妓……
“你的大小姐,”她话锋一转,方才还甜美动人的声音顿时透出了几分阴沉,“死了是罪臣之女,只配草席裹身。活着,也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
孙将军只惨叫了几声,便再无声响,不知是忍痛不言,还是被带下去了。
小计将头埋在草丛中,许久,才感到虎口处隐隐作痛,原来他方才紧张过度,一直紧紧攥着拳头。他无父无母,浑浑噩噩的活了十四五岁,平日里为了混口饭吃,时常在村中偷鸡摸狗,有时也会被人逮着狠揍一顿,自以为很是见识过人生的艰辛与坎坷。
可是方才那一幕的血腥残酷,彻底粉碎了他十几年来的认知,让他头一次发现,原来比饥饿和歧视更可怕的,是权势。
村民们会打他骂他,是因为他偷了人家的东西,可是,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一句话出错,是会要人命的。
“公主,属下已经带人将附近搜遍了,没有发现您要找的东西,不过,在萧靖远墓前,有泥土翻动过的痕迹,而且……”
禀告的人似是有些犹豫,也不知是在顾忌什么,“听清平村里人说,最近春山上在闹鬼,不少新坟都被厉鬼挖开了。”
“闹鬼?”女子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不过是用来吓唬山野村夫的拙劣手段罢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恨恨道,“看来,惦记那贱人的,不仅本宫一个,怕是又被抢了先。”
小计这才发觉刚刚那些噪杂的动静听起来颇为耳熟,分明就是铲土挖地的声音。听那女子的意思,她是要来找一个被称为“大小姐”的人,前些日子春山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恶鬼,也是为了那个“大小姐”而来。
他心中一动,难道这些人要找的,就是自己身边的这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