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晚上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乌黑如漆的云笼罩在整个城市。远处几盏街灯里洒出昏黄的灯光,我独自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用那双已经松弛了肌肉的双腿猛蹬着。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我的眼泪便如飞雪一般在摇摆,然后我到了此站目的地--县人民医院。当时凌晨两点。
我的眼睛在那些看似阴沉的建筑怪物间来回穿梭,一双脚早已经酥软到了极致。那时候感觉它就是一个负担,永永远远的跟不上我思绪的起伏,我漫无目的穿插在医院的边边角角,没有方向。我在用“白岭话(a)”大声呼喊:“爷爷!”记忆中,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无力和惶恐。后来,是守夜的门卫告诉我说:“刚才我看到来了一辆救护车,来了之后又走了。”那时候,我的天空已经被火箭弹药给轰塌下来,我的头颅已经被撕裂,无尽的痛楚由心脏一直弥漫到全身,唯一的感觉是头脑空白了。那时候我的世界只有阴沉沉的天空,湿漉漉的路面,还有那一辆自行车,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当时世界只有我们两相依为命,家人弃我而去。
回到家,我一头钻进被窝,一番折腾过后,精疲力竭的我迅速入睡,很安静、安静……
次日6:00,邻居大妈一大早敲醒我,递给我一个小灵通,是母亲打来电话:“孩子,你快穿好衣服,你爷爷想见你和弟弟最后一面。”我风风火火穿好衣服,双腿又开始无力的垂拉着,面颊的眼泪随着清晨的寒风,和着细雨,一并走掉。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颠婆的回家路让我体力消耗到一个极点。小姑父开着摩托车来“桃树村口(b)”的拱桥旁接我,见到我们两兄弟没有多言,带上直接往“毛窝(c)”冲。家门口处,妈妈用泪水迎接我们,这个没用的女人,爸爸得病时候这样哭,奶奶生病时候也是这样哭,现在,她依旧这样,似乎哭泣就是她的天性。我不予理会,老屋的第二间一直是爷爷的卧房,我跳下摩托要直接奔进去。
此时此刻,老屋背后的“毛窝”已经被墨色侵染,树林更似地狱,阴森森的。
前脚刚踏入睡房,里面的哭声活生生撼动了这所今后无人掌管的老屋。那一个刹那,我看见爷爷大口喘气呼吸,本来已经十分消瘦的脸庞此刻变得如精灵一般渺小,心胸大幅度的起伏发出令人撕心裂肺的回响。他一把拉住我和弟弟的手,用尽这一生的力气。
我这次的哭泣变得更大,更绝望,好像那泪水不是自己的。爷爷用他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我,看了我和弟弟最后一眼,然后安详的闭上。
由于亲人们的劝告,我不得不赶到学校上课,但当晚并不上晚自习,我一头跑到“好口福(d)”吃饭,幸好那个时候的我不会喝酒,只喝几碗米酒,回家模模糊糊的度过那个晚上。
次日,“大饼(e)”和“蚊子(f)”在场帮我由学校拨通家里的电话,那边是令我毛骨悚然的哭泣,连一向硬派的爸爸此刻都是那么的软弱,他带着抽噎的口吻跟我说,“你爷爷昨天在你,”然后说不下去了。父亲没有力量跟我说话,他说:“我把电话给你奶奶。”后来,我发现自己安慰不了谁,自己的脑子在那一刻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连它也不属于自己了。
之后,我想埋在学习里抹掉悲伤,但我考了一个487分,无疑一个晴天霹雳。数字把我心底的痛苦彻底引燃,记得那天我是拖着自行车回家的,卧倒在床上,想让自己静止,想麻痹自己,欺骗自己。
班主任、同学、父母和亲人的劝解开导让我找回了些什么,却找不回我所要的一丝丝暖意。
七月爸爸险些被脑溢血带走生命,而今,爷爷替他去死了。
爸爸如果走了,我的世界将会暗淡、漆黑,然而没有。
但爷爷走了,我的世界依旧暗下来了。
现在,我能清醒认识到:悲伤从未停止,只是逆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