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的家,就位于市中心的一个老式住宅小区内。这个小区地段虽好,房子却是破旧了些,除了临街的那排房子之前为了迎接某位领导到来而重新刷了一遍颜色,其他的房子墙面的颜色已经褪得有些斑驳。据说再过不久政府规划处就要拆除这里,把这块风水宝地建造为一个人气大旺的商业中心。
“杨小姐,今晚又加班了?”走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张叔笑眯眯地朝她打了一个招呼。这位来自于北部某农村的张叔大约四十多岁,为人亲切,而且有着都市人少有的热情,所以每年都当选由居委会大妈们权威评选出的曙光区优秀外来打工者代表。
“嗯。”换作平时,杨瑞总是会和他聊上几句,但今晚的shock实在太多,让她的脑袋到现在还有点懵懵的,所以只是应了一声了事。
“对了,杨小姐,您送给我的那个电扇……实在是谢谢您了。您看我这一个月才五六百块,要让我自己买个电扇还真舍不得……”张叔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
“能用就好。”杨瑞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家都不容易,您还是多存些钱寄给您的家里人吧。”
“好姑娘,好姑娘……谁娶了你就有福了。”张叔憨憨地笑着。
杨瑞没再说什么,说了声再见就径直往自己的家里走去。小区的路灯似乎是因为电量不足而显得有些暗淡,楼道里的灯也若明若暗地闪烁着,隐隐透着几分阴森。
打开门,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生怕吵醒睡梦中的妈妈。还没等她走到卫生间,就听到妈妈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小瑞,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她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笑了笑,“妈妈,我早上不是打电话和你说了吗?今晚要加班。”
晚上加班,这是她惯用的借口,今晚也不例外。
杨妈妈的脸上掠过了几分心疼又无奈的神色,“小瑞,妈知道这份工作很辛苦,要不是妈的病,你也就不用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其他和你同年龄的女孩子……”
“妈妈,我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早点工作不是更好。再说我就快满二十了,也不小了。有我养着你,你什么心也不用操。我们母女俩,不需要靠别人。”杨瑞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替她换了一盘蚊香。
杨妈妈的神色一黯,“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可惜妈也不能给你买什么,要是你爸爸还在的话——”
“对了,妈妈,你今天的药都吃了吗?”杨瑞将一旁的薄毯子放到了妈妈的身旁,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吃了。”杨妈妈低低应了一声,翻了个身。
“那就快些睡觉吧,明天我还是把早餐做好放在微波炉里,你起来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杨瑞用哄孩子的语气低柔地说道,顺手替她关上了房门。
又累又困的她,洗漱完之后倒头就睡着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杨瑞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牵引着来到了一个地方,她睁开眼,隐约看到了黄昏中逆光的一圈剪影,恍惚中竟然觉得有些美不胜收。
爸爸坐在简陋的小凳上,笑眯眯瞄向门口的方向,却不敢转头,每个微小的动作都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妈妈站在他身后,微微倾身,半拢的睫毛在夕阳下浸染成金色,温柔的,含笑的。
“你看你,要不是今天我给你剪,你就准备留一辈子了是不是。”
“哎呀这不是你剪的比较好嘛……”
妈妈那双能够描绘出美丽图案的修长而灵巧的手,轻握住银色细剪时快时慢地微微开合,起落间有细碎的黑发从指间掉在地上。白黄相间的小土狗,还不时地在两人的脚下绕来绕去撒娇。
远处的夕阳,是如烟的堇色。
这样的画面,从里到外都透着暖洋洋。杨瑞弯了弯唇,正想要跑过去——就在这时,天边的夕阳渐忽然变成了血一样的深红色,像是冥界的蔓珠莎华,大片大片地弥漫开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种可怖的血色,鲜血般的红色继续蔓延,天空也下起了红色的血雨——房子,爸爸,夕阳,小狗都渐渐消失,只剩下了双手掩面哭泣的妈妈——
杨瑞猝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这已经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自从爸爸在她两岁的时候失踪后,她就经常被这个流血的噩梦所困扰。而奇怪的是,所有和爸爸有关的记忆,都好像也随着消失了,甚至连他的容貌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唯一的记忆碎片就是梦开始的那一幕。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连灌了好几口水,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习惯性地去拿那个美杜莎面具。
这是爸爸失踪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伸手一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面具已经不见了,心里更是焦急起来。于是将自己今天所有去的场所回忆了一遍,最后将遗失地点锁定在了那家古怪的便利店。
明天,就再去一趟那家便利店吧。
与此同时,同在市中心内的前世今生茶馆也到了打烊的时间。因为茶馆老板飞鸟陪同妻子回她的老家探亲,所以只能由叶晚大小姐充当起临时老板的角色了。将客人送走后,看着一大堆现金和刷卡记录,她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蛾子放在了桌子上。在拿出小蛾子时,她看到了面前还有一样东西,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小蛾子飞快地动了起来,在现金上转了一圈,又在电脑上飞了一圈,迅速地将当天的营业额以及一切相关数字正确无误地显示了出来。
小晚满意地将小虫放了回去,心里赞了一下弟弟的这个计数虫。听老妈说送弟弟这个计数虫的流迦师父是七十二柱魔王最最变态的一个,可是这个发明看上去还不错哦。都不知道老妈为什么每次说起那个流迦魔王都咬牙切齿的。
“小晚……”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背后传来。听到这个声音,她眨了眨眼睛,笑咪咪地转过身去。
只见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投身于海洋业的阿希礼陛下正倚在窗前,月光斜斜地照下来,紫银色的发丝微微闪亮。宛如管风琴演奏的赋格,安魂的弥撒,仿佛用梦幻般庄严美好的旋律引诱着人们堕落。
“阿希礼,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见多了古今帅哥的小晚对美色带有抗原体,所以即使有这样的极品出现,她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表情。
阿希礼忽然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居然还很欠扁的嘟起了嘴,“当然是因为想你了,我的小晚晚——来,先给我亲一下!么么么么!”
明明是炎夏,茶馆里却瞬间降温——寒气好重。
“我的小晚晚——我来了!”就在阿希礼作势要去搂她的时候,只见小晚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希礼,“很好玩吧?”
“什么好玩?”阿希礼睁大了无辜的眼睛,还撒娇似的扭了扭身子,“我要亲亲嘛……”
“好啊。”小晚笑得更加诡异,忽然出其不意地伸手对准他的耳朵就是狠狠一揪——
“哇!小晚你快放手!谋杀亲夫啦!!”阿希礼不顾仪态地大叫起来。
“哼哼,死叶幕,你学的这招变形术根本骗不了我!”小晚手上更加使劲,“快叫姐姐饶命,姐姐万岁,我就放了你!”
“小晚晚,我是你最心爱的小礼礼啊……”某个耳朵已经被揪红的家伙还在强辨。
“你再用那么恶心肉麻的称呼,我让你的耳朵变成猪耳朵信不信?”小晚狠狠一拉,“还不赶快恢复原形!”
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在一团紫色的光芒下,阿希礼竟然渐渐幻化为了一个银发的男子,他那长长的睫毛顽皮地挡住一线冰蓝和一抹深黑,轻颤着投下雾状的阴影,微红的唇微微翘起,将面部清冷的线条调得柔和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