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凝云,是上古流传的仙境。许多年来,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为人们所熟知。
只是,没有人亲眼见过。
因而,从没有人知道,在那空山之上,有一片宁静的深湖。
那一方大湖宁静无比,像是一位矜守的玉女般,恬淡安然。湖水幽蓝深沉,颜色几近于黑。水流沉凝不动,如同一面镜子,平整光滑。天穹之上那片五色云彩倒映在湖面上,煞是好看。
奇怪的是,这片深湖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即使有阵阵清风拂过,也不曾掀起一丝涟漪。
湖水的正中央有着一块凸起的圆形石台,石台之上有一个人形石塑。不,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个人的石像。只见那人眉清目朗,相貌英俊,清瘦的脸上带着庄严肃穆的神情,眉宇间那股子英气掩藏不住,仿佛要从那双灼灼的眼瞳中迸射而出,整个人看上去自有一股王者的威严。
那人手捧一只方形罗盘,罗盘之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许多晦涩难懂的符文,大致呈四个方位排列着,那些青色的神秘文字像是有魔力般,泛着晶莹的色泽,一闪一闪的,仿佛在呼吸一样,十分地神奇而又美丽。
而在那罗盘的方寸之间,悬浮着一块闪烁着五彩光泽的石块,晶莹透亮,鲜艳无比,表面像是流淌着一层神辉,耀眼夺目。只是不知为什么,原本看上去圆满丰润的晶石,竟然布满了蛛丝般的网状裂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留下一丝缺憾。
而更令人惋惜的是,那块圆润的晶石缺了一角。这块原本巴掌大小的晶石,竟然少了一小块,使得剩下来的那一部分显得更加珍贵。
事实上,它确实称得上珍贵。甚至说,它很金贵。
因为在这世上,它是得天独厚的独一份。换言之,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这么巴掌大的一小块,何其金贵!
深湖的周边生长着许多蓊郁青翠的树木,还有许多不知名但看起来十分珍贵的药草以及灵果。
确实,这是一块宝地。
在湖泊的正东方位,有着一块巨大的崖壁。这块石壁不知是什么材质,又或者它本身就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神物,通体润泽,表面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光彩,仿若神辉,那样地亮丽,那样的神圣,那样的斑斓。
山泽通气,百兽齐喑。这片小天地与世隔绝,自成一体,一派宁静安详的景象,仿若仙境。
忽然间,异变突起。
只见那原本平滑如镜面的深湖竟无风自动,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由湖面的四方向着正中央的圆形石台聚拢。就好像众星拱月般,将那石台及石像围在中央,划出一个又一个同心圆。
随着波纹的泛动,湖水迅速变换颜色。由原先的深蓝色变成一片漆黑,继而又一晃变成了一片妖异的血红。从云端看下去,似乎那一片湖泊盛满的不再是水,而是鲜艳的血液,十分可怖。
随后,湖面之上升腾起一阵赤色的雾气,却由血湖向着四周慢慢扩散。所到之处,原本蓊郁葱翠的树木渐渐凋敝,仿若被吞噬了生机般,迅速枯萎下去,甚至连原先粗重无比的树干都变得纤细了许多。
不只是树木,许多充盈着灵气的奇花异草也不能幸免。原本伸出地表的部分迅速干瘪枯萎,只留下深埋地底的根茎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得以保留一丝生机。可是,这枝干毕竟是吸收了这么多年的仙灵之气才能生长出来的。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行就这样毁于一旦,实在可惜。
这股赤雾来势汹汹,直入云霄。就连天上那片凝立不动的五色云彩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相互映衬着,泛着一股妖异的赤色光泽。
这一切来得太快,好像是来自湖泊,却更像是来自于深湖之底,那个沉寂了数千年的恐怖存在。
是的,他又在发疯了。
几千年,甚至有上万年的光阴过去了。号称可以抚平一切创痛与仇恨的时间,似乎并未使他内心坚冰般的怨恨消融,反而令那些负面情绪日渐郁积。
于是,每每过上一段时间,他就要狠狠地发泄一下。
眼看着那片赤雾就要将这片宝地吞噬销毁,就在此时,从那五色彩云中飞出一只蛟龙。
这是一只很奇怪的蛟龙。
因为它并没有长着蛟龙的头,反而是一颗麒麟头。而它的身躯也比一般的蛟或者龙小得太多。或者说,是瘦的太多。
是的,奇瘦无比。
远远看过去,根本不像是腾云驾雾的庞大存在,反而更像是正在乡间田野边掘土的蛇鳝一样又细又长,只是体型更为巨大,更多了一身闪着粼粼寒光的雪白鳞片。
只见它从云端探出头,俯视着下方那片异象迭起的湖泊以及周边渐渐枯死的植物,一双浑圆的大眼中竖瞳骤缩,显然是了解到事态的严重。
不止是它,在那片最高大壮观的飞瀑中腾地一下,蹦出一条浑身赤红的锦鲤,两条长长的须拖至尾后,仿佛在诉说它在这天地间无尽无止的寿命。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活了多少年,包括它自己。
尽管它永远看上去都是那样地苍老,甚至毫无生气。可它仍然活着。就那样活着。
应该说,这是上天的眷顾。又或者说,它有自己必须坚守的使命?
老鱼一跃而起,直上云端,窜入五色云彩之中,不见踪迹。
等它再次露出真身来,早已化作一名须发皆白,佝偻着身躯,手拄一根桃木仙杖的老翁。只见他一身赤色锦袍,原本合体,却因为弯着的腰而显得宽大,直拖在脚下,看起来冗杂繁琐,毫不洒脱。
老鱼站在彩云之上,望着下方那片恐怖的赤雾和诡异的湖泊,面色凝重,沉默不语。身畔,那只蛟龙从云朵里伸出巨大的头,这一人一蛟站在一处,倒也相得益彰。
只听那瘦蛟巨口微微开合,仿佛在说话般,发出一阵人语,不满地抱怨着:“又来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消停,净给我们惹麻烦!”
闻言,锦鲤所化身的老翁不置可否,淡淡地道:“自从被封印在此,他又何曾消停过?只是四百多年前,那人闯进了这片天地,虽然最后被皇主出手镇压了。但那人撞破了封印之石,导致仙石遗失了一小块,使得原本无懈可击的封印阵法漏出一大缺口。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有机可趁。这些年来,他一直积蓄力量,一有机会就冲击封印,虽然每次都被我们及时补救,但封印的力量却在慢慢消弱,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说到此处,只见他扬了扬手中的桃木杖,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白色光泽,一圈一圈地向着远处飘去。随着白光的飘散,所到之处赤雾的侵蚀渐渐停止,虽然并未就此消散,但也无法继续往前。
似是感知到此状,只见湖泊之中那一圈圈的波纹翻动得更加剧烈了,像是某人在表达内心的不满,更像是在宣泄心底沉寂了几千年的愤怒与不甘。
然而,随着波纹的剧烈晃动,地面上那凝立不动的赤雾又变红了几分,原本与白光相抵触抗击的部分瞬间红光剧炽,一举将那与之抗衡的白色光泽吞没,继而向前推进。
见状,那老翁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只听那瘦蛟轻轻晃动着巨大的麒麟头,依然是一阵响彻云霄的话语:“不管他如何不甘,毕竟被封印在这里近万年了。失败者终究是失败者,失败就该接受惩罚。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铁律。虽然四百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猛烈的反抗了,但这种程度的反抗也只会招致更加猛烈的镇压罢了。一切,都只是徒劳。”
言罢,只见它将巨首缩回云彩中,不一会儿,也化作人形,站在老翁的身边。妖异的竖瞳微微缩起,看着正在渐渐变得更加震荡的血湖,认真地说:“鱼老,激发封印之石吧。想当初,皇主汇集倾天之力,甚至不惜以身化道,也要将他封印在此。这么多年来,你我身受皇主重托,守护封印大阵。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他逃出这片天地,再次祸乱人间了。”
老者闻言,陷入了沉默,犹豫不决。沉吟许久,再次开口道:“只是封印石已然受损,再强行激发的话,只怕会再次削弱封印大阵。”
麟蛟看着下方不断蔓延着的赤雾,所到之处,万物生灵被剥夺生机,呈现一片衰败景象。心中大受触动,寒声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今次的冲击比以往都要强烈得多。再这样下去,就算封印不被冲开,只怕这片小天地也将不复存在了。一旦此间事泄,倘被魔人知晓湖底那东西的存在,肯定不惜一切前来营救,到那时定是又一场浩劫。”
他这番话道破利害,那鱼老也深以为然。两人也都是果决之辈,既然已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当机立断,不再容情,决意发动封印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