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别致的屋子,紫藤花木缠绕的绣楼之上。乌木雕花的箱柜上放着些小巧的装饰物,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上挂着半旧雪青色的窗帘。正中央放着一张刻着山水人物的乌木拔丝的软床。排开的半旧桌椅整齐的放在两侧,排窗左侧的软榻上坐着一位靠窗淡笑的女子。
此女名唤慕容胭脂,是南郡商贾之家慕容家的爱女。生的一张秀气的鹅蛋小脸,肤白如雪,瘦削的小脸藏在有些凌乱的秀发中间。一粒鲜红的朱砂痣落在那女子的眉间,多出了些灵气,眼睛却大而无神。只是即便是这样,也不难看出绝美的容颜。此时的她正靠在素黑的藤木椅上,望着窗外半壁的春色。
绣楼之外,暮春的节气悄然降临。碧儿关上厚重的菱花格子的窗户柔柔的唤上一句:“小姐,瞧你,这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怕是把魂儿也给你勾去了。这风可大了,小姐当心可不要着凉了。”说完,就赶紧从柜中取出一件半旧的棉袄子给她披上。
碧儿是胭脂的贴身丫鬟,八岁就被她从集上买回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心地善良。胭脂与她也合得来。父亲见其两人这般,也就干脆让碧儿做了胭脂的贴身丫鬟。从此碧儿一直跟着她,是胭脂的右臂,眼见着碧儿一天天长成了粉雕玉琢的人儿,胭脂也觉得心中可喜。
胭脂低头,静默不语,唇间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身上的那身灰白的衣裙将她的脸色衬得更灰白了一些。碧儿望着自家的小姐这般,眉宇之间也是心疼。老爷死后小姐就一直这样子,独居于绣楼,除了府中几位亲人她谁也不愿意见。
门外那道狭窄的木楼梯咯吱作响,除了自家的嫂子不可能还有别人。一怔之间,门开了,带进屋外来的犹带寒意的冷风。嫂子着一身鲜艳的茜红的花亮缎褙子,青金色的丝线做摆,月牙白的莲纹襦裙,嵌着红宝石的鎏金如意项圈,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整个看上去珠光宝气,明艳动人。
嫂子是南郡一地主家的嫡女,名唤苏慧。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美中带着艳丽。以几分才情而在南郡美名传播。与胭脂哥哥的姻缘之事,是张家少爷的酒后之错。幸在张家在南郡也是名门望族,虽一开始是错误,不过在外人眼中看来也算是名当户对。
只是嫂子不是这般想。原生在了地主之家受尽歧视与不公。现又是嫁入了商贾之家,自己夫君无求于功名,总归是自己的命中的错。
“哟,我家姑娘这是什么时候了,才起床不久吧。瞧瞧,张家小姐是这副样子,这要是嫁到婆家去不是要笑掉别人大牙哦。”她有些嫌恶的朝那窗边的胭脂望上一眼,收回眼帘来,对着碧儿使了个眼色正色道。
胭脂不由得略微握紧了袖中的双手,低声道:“嫁人,现在这般模样谁还会愿意娶我。”她的脸色苍白藏于那袄子之间,显得人气都没了。
“这可是姑娘说笑了,这可是一桩好姻缘呢。京都的柳家,那可是皇商。人家柳家下的聘果真是出手不凡。说是看上了咱家的灵气。”胭脂不用看嫂子的脸,只消听着她语气,她此刻必定是因此而心中雀跃着。京都的皇商之家,聘礼定是不凡。嫂子的意思是那聘礼她已经握在了手里。
听见夫人收了聘礼一事,碧儿有些心急,赶紧问道:“那老爷在世时提亲的李家的公子呢?”
“哦,对了。”嫂子故意停顿了半晌,提高了音调,对着胭脂说道:“李家前些日子跑来退婚了,咱家现在不景气,可不能一起拖累了他家吧。所以你哥也就应了。”见着胭脂的脸色惨白了几分,苏氏抬起带着翡翠玉镯子的手抚了抚鬓头上的钗花抿唇意味深长的一笑。
胭脂脑袋里嗡的一声,回过神来之时,睁大眼睛半晌她才问道:“你说什么?他说会等我的。怎会,怎会。”胭脂呢喃着那句话,像是在心中百转千回的誓言一般。她紧握着榻上的扶手,唇色苍白。
“我说男人让你等着必定就是想要两手抓。他看着碗里的,还要让锅里的也要等着他。况且,我们家现在的情况,退婚也是很正常。”嫂子很是轻松的说完,却是将胭脂体内的力气也是全部抽干了。
嫂子厌恶的看了一眼这屋中冷清的摆设,不悦的问道:“这绣楼怎会这么冷?碧儿,还是下楼去给你家小姐拿一些木炭回来,烤着火,暖和一些,可不要冻出病来了。”
这马上新婚的姑娘家病怏怏的成何体统。她定是当是可怜胭脂了,不然谁会这么对待死了爹的小姑子。天井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酒楼之中的那些个女人将哥哥送了回来。嫂子这下慌了,急急忙忙的推门下了楼去。临走丢下一句:“三月之后等着出嫁吧。”
碧儿冲上前去将门牢牢地锁住,对着自家的小姐暗自垂泪的模样甚是心疼。张家算是败了,败在了胭脂的哥哥手里。老爷在世时是如何的风光,夫人也断不敢欺负到自家的小姑子头上来,平日里碰见,至少会客客气气的搭理一句。
胭脂母亲去世的早,老爷也因此格外疼爱胭脂,视她为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是亲手教习写字画画琴技等,还为她找来布庄里最年老的刺绣的女红师傅教其女红。胭脂尤其是在刺绣方面颇有造诣。
只是老爷一死,张家的产业也就全都败了。胭脂在就家中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下人们送来的饭菜都是些油水不沾的青菜叶子,也难怪胭脂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
屋中却是是冷清的很,碧儿蹲下身子来,将手帕放置胭脂手中忧心忡忡的问道:“小姐可是要吃些东西,奴婢去为小姐寻一些回来。”
手指尖拂过胭脂的手心,胭脂仓皇的抓住着急的问道:“怎么会这么冷。可是冻着了。”碧儿的手冻的如同冰块一般,定是着凉了。
胭脂心中愧疚,想起前些日子晚上冷时,让碧儿去抱被子时就应该想起,这绣楼哪有多余的被子。碧儿定是将她自己的给了她才会这般。
“没事的,小姐。奴婢只是有些不习惯这天忽然的冷下去了。”碧儿虽这样说,可是背过身去的闷咳却深深地刺痛了胭脂的心。这府院之中,碧儿是唯一对她关怀的人了。
“去管家娘子那里去取一些取暖的炭回来吧。把屋子里弄的暖暖和和的。”胭脂放开碧儿的手,看着碧儿有些惨白的面色,担忧的说道。
“不行,那管家娘子给的炭都是些劣质的东西,烧起来的烟对小姐身体不好。”碧儿拒绝道。胭脂身体不好,闻不得烟味,何况是这巴掌大的绣楼,定是会要了小姐的命。
张府虽是落败了,可也不至于落败到如此地步。一点点取暖的炭也用得着欺骗自己了。如今害的碧儿也跟着她一起遭罪。
胭脂见碧儿如此,心中百转千回却也是不得不对碧儿多了一分担忧之意。眼见着她已经落得如此这般田地,她却还愿意侍奉在自己身边。
见自家的小姐不再让自己去拿那些粗糙的炭,碧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碧儿知道小姐有什么心事只会憋在自己的心中,少爷前年还会上绣楼与小姐说上几句话。自从迷上那些巷子里的姑娘,就在也没来过了。
胭脂心中其实清楚,现在家中是谁在当家。嫂子视财如命,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是变本加厉的克扣。月寒时吃上一两顿油荤,也要用胭脂的首饰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