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绮说到这,就像是说不下去一般,只扶在大夫人怀里哀哀的哭着,那颤抖的肩膀,似乎正在诉说着这会儿秦亦绮心下的委屈。
扑通,又一个人跪下,正是随着秦亦绮一块过来的丫头,飘儿。
飘儿也是一脸泪的求道:“老爷,夫人,姨娘,大姑娘这两日烧的人都糊涂了,半夜睡觉还直说胡话,奴婢和丹心压根就不敢睡,一个守着前半夜,一个守着后半夜,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天,大姑娘今天总算是清明一些,能下地走路了,奴婢们还不等给老爷、夫人报喜呢,大姑娘就撑着要来看看二姑娘,只说心理放不下二姑娘,不亲眼看看,断不能安心,奴婢千哄万劝,没拦住,这才陪着大姑娘过来,好说好商量着,求着大姑娘,看上一眼,就回去歇着,可是……可是……”
飘儿说到最后,也似哽咽住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瞟着孙姨娘,似乎那可是里面无尽的意味都在孙姨娘的身上。
大夫人听了也是落下泪来,一手揽着秦亦绮,一边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委屈道:“孙妹妹,我也知道,你到底是二丫头的亲娘,看着自己的女儿躺上床上,心下着急,才会一时胡言乱语,可是凭良心说,二姑娘的伤势,老爷请了最好的郎中来看,老太爷又亲自下了贴子请了太医院擅长外伤的太医来看过。”
秦冠雄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长女哭的泪人一般,就是方氏,也没因为孙姨娘的污蔑而失了主母的风度,心下立时对孙姨娘就更加不满意起来。
当官最忌家宅不宁,秦冠雄深知家宅不宁,德行有亏的话,这些年虽然官位不高,可是在内宅一事上,一向是秦冠雄的骄傲,今天竟然有人大胆想来挑破这层窗纱,秦冠雄的怒气想掩都掩不住了。
“行了,哪家的规矩,姨娘胆敢指着主子骂了,还声声质问,孙姨娘,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秦冠雄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感情色彩,似乎这个曾经给他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能为他孕育子嗣该是何等的幸事,不知道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口口声声的喊着姑娘的亲娘,又要污蔑起正经夫人还有嫡长女。
方氏见秦冠雄的脸色难看起来,连忙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一手揽着秦亦绮,一边对秦冠雄劝道:“老爷别气,孙妹妹也只是一时情急,这才迷了心智,这些年,孙妹妹自打进府,一直本本分分,早晚请安,平时伺候,从来不曾与妾身添过半分麻烦,如今二姑娘伤成这样,别说是孙妹妹这个亲娘,就是我这个嫡母,也是心痛的要死啊。”
“什么亲娘,二姑娘是主子,孙姨娘是下人,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就算你心善,也得看看那些人识不识相。”
秦冠雄对大夫人那句孙姨娘是亲娘,极度憎悟,所以前半句话就狠厉了一些,后半句,柔和过来,却是因为大夫人的知礼,懂得压事给予的一点鼓励。
秦家已不见秦老太爷当年的风光,如今唯一能挺立于洛城的,便是这礼仪规矩,大夫人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秦家的女儿的教导也从来不曾落下过,只如今,府里二女儿的这场意外,牵扯出来的,不只是秦家,还有相府,还有九王爷,这两个地方,哪个也不是他能惹的起的,偏生皇上又宣了他进宫,亲自过问了二女儿的伤事,秦冠雄才从宫里回来,原是想与老太爷商量商量,皇上的意思突然过问的意图,没想到夫人到是先把他拉来看看二女儿的伤事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在他面前胆小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妾室,竟然敢公然质疑起当家夫人来,这话传出去,难不成说秦家不管庶女的死活,连郎中都请不起吗。
大夫人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孙姨娘,然后看着秦冠雄叹道:“老爷,话虽如此说,可律法之外,还有人情不是,妾身能理解妹妹的心思,而且妾身也相信,妹妹之前不过是糊涂了,这样的话,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说就是,出了院子,自然谁也不会嚼这个舌根去。”
孙姨娘眼见着秦冠雄的脸色因着大夫人的几句话就好转了不少,可是美其名曰来探病,却并不往床上的人儿看上一眼,一时间,孙姨娘原本有些怯懦的心,硬生生的挺了起来,道:“老爷,夫人,是婢妾不识好歹了,只是二姑娘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婢妾求老爷,夫人看在二姑娘平日乖巧听话的份上,再给二姑娘请个好郎中吧。”
秦冠雄原本有些转好的心情,听了孙姨娘的话,脸又黑了,咬着牙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几日,我这个当爹的,还有她母亲,竟是拿那种江湖郎中来糊弄她不成?”
孙姨娘还未等辩解,就听见扑通一声,大夫人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举着手对着神明起誓道:“各路神仙在上,我秦方氏,自打进了秦家门,上孝公婆,下敬翁姑,中厚夫君,对老爷的子女一率视为己出,绝不敢偏颇半分,二姑娘此次受伤,我作为嫡母有难辞其咎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二姑娘,是我的疏忽,只是自打二姑娘回府,延医问药,郎中太医,但凡秦家之力,绝不曾懈怠过,我秦方氏,诚意相祷,若是能让二姑娘活过来,即便是以命抵命,我秦方氏再所不惜,若是各路神明怜爱,既能保我家二姑娘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又不想要我秦方氏这条贱命,那我秦方氏对天起誓,从此以后,茹素终老,若违此誓,不得……”
“行了。”
“太太。”
方氏的表现太过激烈,语速又急又快,直到快要说完,一屋子的人才反应过来,有了这般强烈的制止。
第一声制止,自然是黑了一张脸的秦老爷,而第二声,则是大姑娘和秦方氏身边的下人们。
秦亦绮哭花了一张脸,倒在了方氏的怀里,一个劲的喊着:“太太,太太,要命女儿偿,女儿的命是太太给的,女儿是长姐,带着妹妹出门,没照顾好妹妹,是女儿的错,妹妹要是醒不过来,女儿给妹妹偿命。”
说到这,秦亦绮膝行着爬到了孙姨娘的身前,求道:“姨娘,你要怨,只怨我就是,这次出门,原是母亲怜惜我要嫁人,这才带着我去求了平安签,二妹妹是为了孝敬祖父,才一道跟着的,作为长姐,我没有照顾好妹妹,所有的责任,都算在我的身上,凭心而论,母亲这些年从来不曾亏待过妹妹们半分,不信,姨娘大可叫来与二妹妹同住的四妹妹问问,吃穿用度,我们三姐妹是不是一样的?”
说到这,秦亦绮还一脸委屈的跪到了秦冠雄的面前,道:“老爷,母亲实在冤枉啊……”
只一句话,便哽在了地上,哭的说不出话来。
辛嬷嬷是大夫人的乳娘,自是见不得自己从小一手捧大的姑娘受了这般的委屈,声音里激动的带着颤抖,“姨娘,老奴是下人,只是老奴在夫人跟前伺候多年,如今就倚老卖老一回,古语有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二姑娘一向与人为善,从不曾与谁为难过,夫人以往常说,二姑娘这样的性子,将来找婆家可得挑个老实本分的男子,若是那种婆家太厉害的,只怕二姑娘被欺了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娘家伸不上手,委屈的还不是自家姑娘,这些年,夫人待二姑娘如何,二姑娘该是心下有数才是,如今二姑娘晕迷不醒,不能为夫人说句公道话,可是老奴跟了夫人这么多年,老奴敢对天起誓,夫人真的不曾苛刻过姑娘们半分啊。”
大夫人母女两个只抱头痛哭,哪里还顾得上辛嬷嬷说什么。
辛嬷嬷心疼的看着,突然对着秦老爷磕了三个响头,一脸坚定的说道:“老爷,夫人这些年给姑娘们的份例都是有帐可寻的。”
“辛嬷嬷,你说什么呢!”大夫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急声喝止着。
辛嬷嬷却是一脸坚定的对着秦冠雄道:“老爷,夫人的性子,老爷自是知道的,家里的事,能周全的,绝不会给老爷添上半分的麻烦,就怕影响了老爷在外头当差的心思,如今夫人受了这么大的诬陷,老奴实在看不下去,有些话,老奴实在是不吐不快。”
大夫人一边给辛嬷嬷打着眼色,一边对着秦冠雄道:“老爷,你还是快看看二姑娘吧,没准二姑娘知道老爷过来了,就能醒过来呢。”
说完微讪了一下,又道:“老爷也知道,辛嬷嬷是我的奶嬷嬷,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一心一意的辅佐我,自是见不得我受半分的委屈,只是孙妹妹的心情,妾身能够理解,刚才的那番话也不是妾身信口开河,妾身向孙妹妹保证,只要二姑娘能醒过来,妾身一定说到做到。”
辛嬷嬷欲言又止的看着大夫人,眼里分明是对大夫人的隐瞒有些不赞同。
秦冠雄扫了一眼大夫人母女,又扫了一眼孙姨娘,最后才对着辛嬷嬷道:“说!”
孙姨娘哪里听不出大夫人假意阻止,实则要歌颂功德一样的伎俩,主仆两人这些年早就默契的上演过无数次这样的伎俩了,嘴角划过凄楚的笑,孙姨娘已然不再多做辩解,只要能救二姑娘,即便是被夫人抹黑又如何,即便是受了家罚又如何,大不了就禁足在院里罢了。
果然,辛嬷嬷再开了口,声音里处处都是酸楚:“那会儿夫人刚嫁进来,一门心思的想着为老爷绵延子嗣,虽说夫人的身子争气,先后给老爷育有三个子女,大姑娘和大少爷还是龙凤胎,可是夫人还是为老爷纳了良家女孙姨娘为妾,当时夫人还特意的打听过,孙姨娘的姐姐们出嫁,都是能生的,到了婆家也都生了四、五个孩子,夫人当时还说,不求孙姨娘生下四、五个,哪怕是生两、三个少爷呢,也是秦家的香火,至于付姨娘,原就是老爷身边的丫头,夫人进门的时候就有心抬了付姨娘,只是规矩在那摆着,夫人隔了一年才提了付姨娘的份位,可从打夫人进门,何曾亏待过姨娘们,若是老爷不信,夫人的柜子里锁着厚厚的几撂帐册子,都是这些年夫人按着公中的份便给到各位姨娘还有姑娘身边的用度,有的时候,赶上家宴,或是年节,还自掏了私房银子给姨娘、姑娘们添些首饰,这些,若不是老奴一心要记个帐,按夫人的意思,一边是老爷的妾室,一边是老爷的儿女,都是自家人,何苦算来算去,而且夫人常说,孙姨娘和付姨娘能为老爷开花,也是福气,是功臣,对待功臣,奴婢们要敬着,要奉着,见了面不可端了主子身边得脸奴才的架子。这些年,奴婢们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对姨娘们不敬,就是姨娘们身边的丫头,奴婢们也是和声细语的,却不曾想夫人这番苦心,如今因为一个意外,到是换来这样的结果,老爷,若是真因此事怨怪夫人,怨怪大姑娘,老奴只怕夫人和大姑娘要伤透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