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绯月如入无人之境,云菲气急,只好寻个借口跟上。
余光捕捉到身后跟来的云菲,冷意自眼底一闪即逝。云菲,当朝皇后,太子独孤天溟的生母。
看来,这云菲心知肚明。
冷哼一声,这独孤天溟,根本没中梦魇。
方才她在独孤城的秘库匆匆一瞥,发现一种与梦魇十分相似的毒药,叫梦眠。
中梦魇者,疯癫狂躁,难以进食,过劳而死。而中梦眠者,沉睡不醒,一日后便会自动醒来。
这独孤天溟,中的是梦眠。
但那所谓人赃并获的下毒者身上带的,却是梦魇。太医本就擅长医术而不擅毒术,到时候只要有人在一旁旁敲侧击,则万无一失。
而这个人,就是云菲。
掀开珠帘直入,几个太医正围在一旁讨论。但讨论来讨论去,都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好,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
浅笑挂起,云绯月谦逊道:“各位太医,绯月这就有梦魇的解药。”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一位老太医,云绯月唇一勾,对身后如一根木柱的刀蛮几句吩咐,刀蛮一声应和离去,态度不满。
云绯月丝毫不在意,回眸正撞见云菲微喘的模样。
“绯月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云绯月盈盈一弯腰。
云菲瞥了一眼云绯月,这个传说中的傻女,狠意凌然。云耀川传信要她小心云绯月,她还不信,眼下却不容她不信。
径自掠过云绯月,倒了一杯清茶,作势就往床上走去。云绯月顺势望去,独孤天溟满面苍白,昏迷不醒。
她倒了一杯清茶凑至鼻尖,一抹冷笑自唇角蔓延。这茶中,掺了梦眠的解药。这茶一喝,不出一个时辰,独孤天溟就会清醒。
瞥见被刀蛮五花大绑带来的下毒者流云,云绯月毫不怜惜。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置于掌心。
拔掉流云嘴里的抹布,无视流云惊恐的神色将毒药塞入流云嘴里,再一抬下巴助他咽下。
见太医个个惊恐,云绯月两掌一拍,语不惊人心死不休,“实不相瞒,我刚刚喂他吃的,就是梦魇。”真的是梦魇。
流云脸色兀地苍白,两眼瞪得奇大无比,显然快毒发。
云绯月无谓一笑,自太医手中夺过解药,喂下,眨眼流云又翩然转醒。见到云绯月就像见到死神,就着捆绑的姿势死命地蠕动。
“你,你怎么能草菅人命!”太医本救人一职,见她如此作为,忍不住出头。
了然的目光淡淡扫过一个个年逾花甲的太医,扫过已喂完茶水,大松一口气的云菲,冷意蔓延,“证明这药的确是梦魇的解药,找人试药是最快的办法。”
“如若再不救治,太子殿下命悬一线,到时候你我都付不起责任。”不是威胁,却胜似威胁。
老太医手捧着那瓷瓶,两手直颤。
“你们这群废物,快把这个疯女人赶出去!”云菲母仪天下的威严尽显,吓得那群太医一个个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管她的解药是真是假,她都不能让她的儿子吃。有她坐镇,她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她的儿子,尤其是这个云绯月!
可惜云菲低估了云绯月。
云绯月动作快如闪电,一掌劈向云菲的后颈。云菲沉闷一声倒在床上,被云绯月拖到椅子上。
“还愣着做什么,太子殿下危在旦夕。”云绯月冷冷一喝,那群呆愣的太医顿时如梦初醒。
死马当做活马医,梦魇的解药终于被独孤天溟服下。
往凳上一坐,冷眼注视着独孤天溟的变化。若他中的真是梦魇,那么很快便会醒。如果不是……
气压低沉,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床上的独孤天溟突然双眸大睁,众太医来不及欣喜,独孤天溟一个囫囵自床上蹿起,不费吹灰之力踢翻了所有太医,快速奔向东宫的贵重物品,花瓶,玉器,专挑贵重的砸,两眼虽睁开,却死灰一片。
众太医被踢翻在地,登时一阵哀嚎。
好样的!云绯月朝刀蛮递去一个眼神,刀蛮会意,赤手空拳与已陷入疯狂的独孤天溟纠缠在一起。
独孤于威等人听闻屋内喧嚣,气愤入内。谁知道独孤天溟一个花瓶扔去,不偏不倚正中独孤于威的膝盖。
见短短一瞬,屋内已乱成一片,他的太子,正像头疯牛一般左冲右撞,毫无神智,那群太医被掀翻在地,哀嚎一片,独孤于威气得吹胡子瞪眼,干指着毫无意识的独孤天溟,牙咬了半晌,高吼出一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身旁的太监被那龙威一摄,软了腿跪倒在地。
她正想开口,那厢云菲悠悠转醒,捂着脖子一声呜咽,嘤咛一声,吸引了目光。
独孤天溟服了梦魇的解药,力大无穷,趁此良机一声高喝挣开束缚,顶着一双血眸直朝独孤于威冲来,如同一头困兽。
刀蛮匆忙去拦,但远水难救近火。好在独孤城眼疾手快,带着独孤于威微微一转。
独孤天溟嘶吼着撞飞一干下人仆从,冲出寝殿,直入主厅。
那皇后娘娘云菲见此,初醒后竟又昏了过去。独孤于威震怒不已,入了主厅却见云耀川与独孤天溟撕斗在一块。
云盈月被撞飞后砸在紫檀木桌椅上,正呜咽低号。太医妙手回春,总算救回云盈月一条命。但伤势未愈,仍满脸苍白。
太子东宫,登时乱作一团。
云耀川虽年岁高,但老当益壮,短时间内吃不了亏。
云绯月将目光探向独孤城,那双眼底笑意流转,光华璀璨胜过漫天繁星。一眼过后,独孤城动了。
形如流水,快如闪电,一记手刀袭上独孤天溟的后颈,一掌将他劈晕。
嘴角微微抽动,独孤城这一掌,可真够重的。
“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威尽显,底下一片小心翼翼。
她挑起的事,自然是要她来解决。低垂的眼里划过笑意,云绯月大胆开口,“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是服了梦魇的解药,才发了狂。”
“怎么回事?”来回深吸几口气后,总算有所平息。
“陛下有所不知,这梦魇的解药,采用的是以毒攻毒的道理,是故本身就是一种毒药。”云绯月侃侃而谈,“以绯月所见,这太子殿下中的毒,根本不是梦魇。”
大掌往茶座上一拍,怒意更甚,“来人,传太医。”
几个太医连滚带爬从寝殿出现,纷纷讨饶:“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梦魇这种毒药,臣等只偶尔听闻,未曾得见。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口笃定太子所中之毒为梦魇,加之那下毒者的口供,臣等才下论断——”
为首的正是那日为她诊断的李太医。
独孤于威脸色突变,扬头一喝,高声道:“竟敢污蔑朕的皇后,来人,给朕打入天牢。”
此言一出,分明在间接包庇太子和皇后。
云绯月心下一顿,伴君如伴虎一句,果然不假。
“陛下且慢,让欧阳为太子诊断一番如何?”一出尘男声突兀而起,令场面平静不少。
见众人惊愕模样,云绯月不明所以,淡淡看着欧阳于归一身白衣,温和入内。身后四人,抬着一个担架入内,上头所躺之人,正是云家琛。
“你是欧阳世家的人?”独孤于威一震,三步下了高台。
并不为独孤于威的热络而融化,欧阳于归唇一勾,只见淡泊,“欧阳理,真是家父。”
压下心头的不快,独孤于威哈哈一笑,做出请的姿势。欧阳理,那可是神医世家的家主。
欧阳于归头一点,越过满座凌乱迈向独孤天溟,衣衫轻摆,不染世俗尘埃。
“于归是神医世家欧阳家的大公子。”独孤城的内力传音再次响起,云绯月淡淡勾起一丝浅笑。
“照于归看,殿下先前所中之毒,是为梦眠,一日后自会醒来,并无大碍。但后误服了梦魇的解药,梦魇解药有剧毒,如今只需服下梦魇,以毒攻毒,即可恢复。”欧阳于归清润的嗓音说来,总透出一股令人信服之意。
独孤于威面色难看,但仍扯出一个笑脸,“欧阳世家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今日所谓何事?”
欧阳于归的视线停留在独孤城身上,几经交汇,“应好友之邀,前来为太子殿下诊脉。”
在座之人无不诧异,竞相巴结的神医世家欧阳家大公子,竟和臭名昭著的南宁王是好友?
独孤于威转怒为笑,拍拍独孤城的双肩,万分欣慰。
在笑谈间,已有小太监喂独孤天溟服了梦魇。独孤天溟悠悠转醒,右颈疼痛不已,更是一派茫然。欲站起,浑身的力气却像被抽干了似的,后颈更疼痛不已,只好靠别人搀扶。
“父皇——”出口仍然虚弱。
云绯月暗嗤一声,这独孤天溟服了梦魇怎么好好的,不是可能损害神智么?
“你给我闭嘴!”不提还好,一提怒意便又上心头。那一个花瓶,砸的真是准。
“陛下——”又一声妖娆入耳,云菲百般委屈地自寝殿迈出,见独孤天溟已醒,忙探上前去嘘寒问暖。扫向云绯月,那眼里寒意,直逼腊月寒冬。
云绯月恍若无视,就听独孤于威怒喝一句:“你也给我闭嘴!”
场面立刻万籁俱寂。
唯有欧阳于归一人,独坐一角,自成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