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岩壁,雾云缭绕。
云绯月一根攀山索,一袭黑色紧身衣,腰间跨着手枪,小腿绑着匕首,还有一把重火力机枪横挂在胸前,稳稳在岩壁上挪动。
余光瞥见一处漆黑的空洞,唇色妖娆一勾,借绳索之力一荡,翩然落于一洞穴之内。
脚才沾地,云绯月敏锐地感到气流的涌动,冷眸一转,果然,攀山索已断,应声坠入深渊。
他们,追上来了。
起火,观察着身处的这个山洞。洞内寒气逼人,燃起火都透出阴森。一步踏去,唯有脚落地的细微声响,将火把往前一探,云绯月高扬的眸闪过诧异。
火把正对着,一副巨大的壁画横亘壁面,屋舍俨然,鳞次栉比,视野广阔,阡陌交通。偶见农人,扛着锄头提着篮,皆笑语颜开,中央一颗五芒星,隔出一个圆,微微突兀。但笔画精美,形容壮观,不输当代最一流画家的任何一副作品。
难怪那群老家伙竟派她出马,势要保住这国宝。
她,云绯月,国安局花大力气特招的特工,直属国安局最高统治者。
匆匆一眼,云绯月不愿再多看,她的任务,是保护壁画不被夺走,况且这幅画,让她觉得邪门。
作势往一凸起的岩石一坐,十指灵巧而动,扣住机枪,等待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
不久,几名身穿迷彩服,铁血无情的男人利索地翻入洞口,还未落地便被她一枪打入深渊,开火声震痛耳膜。
冷笑依然,妨碍她的生命,在她眼中就如蝼蚁。
“云绯月,没想到还有和你交手的一天。”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沉稳中带着戏谑,戏谑中又带了分遗憾。
云绯月神色一凛,猛地直起身子,严阵以待。
郁天溟,是云绯月唯一忌惮的男人,没想到M国为了抢这壁画,将这尊大神也请来了。两人曾在撒哈拉对上,当时并未分出胜负。
机枪横扫,挡住来人入洞的唯一可能。子弹扫了大半,自洞口伸入一枪管,变换着方位不断扫射,子弹突突地自枪膛射出。
该死的。云绯月一咬牙,在地上一个打滚隐于岩壁之后。
不过眨眼,郁天溟已翻身而入,同时向内一阵扫射,逼得云绯月探不出头来。
云绯月并非常人,恰巧有一穿山甲蹿过,被云绯月三两下抓住,往半空中一扔,果然吸引了大半火力。
冷眸清亮,云绯月如猎豹般冲出掩护,听声辩位,子弹精准射向郁天溟。
郁天溟岂是常人,见到那穿山甲的一瞬便知不好,枪改方位,避开要害,样样不漏。云绯月那几枪虽未打中要害,但也不轻。
不顾被流弹擦过,正冒着血的肩膀,云绯月笑意畅然,“郁天溟,你输了。”
郁天溟紧扒着冰冷的岩石,冷笑不止,就算死,都要拉上她垫背。
云绯月心思玲珑,一眼便看透郁天溟的心思,不屑一笑,手枪已经举起。
她不会放过郁天溟。
不过行了几步,被流弹擦过处突然一片炽热。脚步兀地发软,等她发现,她的身体已经砸向地面。更令人惊愕地是,她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向那壁画。
怎么会这样!云绯月眨眨眼,想要说话却已成奢求。
她的血顺着沟壑铺面整个画面,苍白顿成血红,闪着妖异的红光。那红光突然大盛,刺痛她大睁的双眼。
死的真是憋屈。
云绯月苦笑不止,没死在活人手中,倒死在一死物之上,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可怜的是那群老头子,怕是要哭死。
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云绯月生机尽断,那大开的眼,却仍未阖上,到死都不瞑目。
苍云国,西郊猎场。
叫好称赞唏嘘声不断,伴随优美的乐声,和时不时抬上的珍奇异兽,一片融融其乐。
“这是你的宿命,到死都逃不开的宿命。”脑海中的女声尖利嘶吼,恨意滔天,浓浓的怨气几乎让她窒息。
嗖得睁开眼,云绯月一个鲤鱼打挺勾起身子,戒备地扫视四周。
隐隐可以听见乐声和人声,但四周无人。暂松一口气,瞥见手腕处冒血的伤口,眼神一冷。背靠一棵大树,撕下衣衫捆扎止血,心沉如水。
她死了,又活了。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云绯月没有再纠结。
扫了一眼周围茂盛的树丛,嗤了一声,什么鬼地方。冷沉间,心头涌上一股悲戚,云绯月一顿,眸中厉色一闪即逝。
这身体的主人,是个傻子。
神奇的是,这个被称为傻子的云绯月脑海里,竟囊括整片大陆的地图,诗书礼仪,也都装了不少。
这个云绯月能过目不忘,哪里是傻子,分明是天才。不过因为不善言辞,又无人问津,以讹传讹,竟被误解成傻子。
说她是傻子的人才真是无可救药。
这片大陆,苍云国,淮雨国,金河国,青海国,擎天国五国争雄。
而她身处的,正是势力最小的苍云国。
积云成雨,雨落成河,河聚为海,擎天是为支天撑地,国家势力可见一斑。
苍云位居中央,被四国围住,谁都想吞下苍云这块肥肉,但谁都不愿让别人吞下这块肥肉,是故苍云一直屹立不倒。
什么烂摊子。云绯月直起瘫软的身子,左手手腕因疼痛而一阵痉挛。
这伤口,肯定不是她自己割的,那就是有人作祟。
所以然还没思出,一道利箭直朝她射来。云绯月眉一蹙,快速隐于树干之后。
“刚刚还发现这里有动静。”不远处传来疑惑,“难道被那畜生跑了?”
“那我们快去追,若打到一只梅花鹿没准就能升官发财。”又一人迫切道,脚踩树枝发出清脆声响。
看来是在狩猎。松了一口气,正欲迈步而出,兀地一阵天旋地转,云绯月飞快抄起一根树枝,朝身后扎去。
身后的人岿然不动,暗吼一声:“别说话。”
两人挤在同一个树杈上,云绯月整个人都坐在身后的人的怀里,别提多不自在。但怒气未发,迎头踏来一身戎装的侍卫,手中提着剑。
“奇怪,明明将那个傻子扔在这了。”侍卫一声抱怨,四处查看。
好啊,这人有份害她,那就不要怪她。戾气一盛,往身后那人腰间一掏,手握一把软剑,径直朝下掠去,剑气直逼那侍卫。
漫天杀气锁喉,卸下那人的兵器,软剑搭上颈部,阴沉逼问:“说,是谁让你来杀我?”
“我,我不知道。”那侍卫被吓得屁滚尿流,哆嗦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不等求饶,云绯月一剑划过颈部大动脉,断人生机。不用他说,她自己会查个一清二楚,到时候,对她动过坏心思的谁都别想安稳。
说一不二的气势澎湃,一脚将那尸首踢开。
一瞬的晕眩,眼前一黑后才如常。兀自一捏手掌,思绪飞扬。
多亏了这具身体的哥哥时不时教她些防身的本事,体质倒也并不十分孱弱,手起刀落,快狠准尽显。
“你是将军府那个痴傻小姐?”独孤城自树杈上翩然而下,眯着狐狸眼上下打量。
云绯月眉头一扬,将军府,痴傻小姐,很好。随手将软剑往对面的男人一扔,目光也顺势迎上。
男人一身暗金的锦衣,勾勒出高挑匀称的身材,五官英挺,棱角分明,夺尽春色,尤其是那双狐狸眼,那里流窜的狡猾和深沉,偶又折射出暗红,令人沉醉,男人的皮肤很白,似乎是病态的苍白。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让人动心的男人。
一眼之后移开眼,动了动冒血的手腕,清冷道:“你是谁?”
独孤城直了直腰杆,一双狐狸眼打量着云绯月,幽幽道:“独孤城。”
“南宁王?”脑海里涌入一串记忆,云绯月蹙着眉,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独孤城兴致一来,索性扔了背上的箭筒等着她的回答。
云绯月似笑非笑地上下扫视着独孤城,直率又戏谑,“南宁王威名天下,谁人不知。相传南宁王嗜血成性,残暴不堪,年轻女子遇上皆退避三舍,八旬老太撞见都要抖上一抖,这等显赫。”
独孤城的眉心突突地跳,怒意令一张俊脸扭曲,但很快恢复如常,“云大小姐天生痴傻,三岁会走路,五岁方能出声,十五岁仍不能自立的事迹,在苍云亦流传甚广。”
清冷中闪过阴翳,云绯月不悦地望着独孤城,“这些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她不知道独孤城为什么要救她,更可能独孤城一直都隐藏在周围,不过她并未察觉。
疲惫地摆摆手,独孤城释然一笑,“走,我带你出去。”
事实上他并未感觉到被冒犯,贵为王爷,这般平常对话,对他而言无异于奢求。
云绯月不置一词,却紧跟独孤城的脚步。有独孤城保驾护航,自然再好不过。
须臾,打头阵的独孤城懊恼低唤一声,“糟了,我的身份挡不住追兵。”
云绯月七窍玲珑,稍加指点便已通透,不由咯噔一下。南宁王劣迹在外,又不得宠,虽是王爷,但死在这猎场亦十有八成会被以为仇家寻仇,不会深究。
当下一个闪身就往另一方向窜去,未料脚步一动,便被一双铁手拉了回来。独孤城第一次不满现状,但目光笃定异常,“两人作战,总好过孤军奋斗。”
她眉头一拧,作为特工,她向来都是孤军作战。
云绯月眸光一闪,挣开独孤城的束缚,头也不回地迈向林木更深之处。
身后传来长剑破空之声,云绯月抬手接过,果然是那把银丝软剑。顺手砍下一根挡路的荆棘,一声暗叹,削铁如泥,是把好剑。
独孤城勾着兴味的笑容,迎头扎入另一处。别人不领情,他又何必去倒贴。
背对的两人,见不到对方微勾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