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堤早已改变了模样。堤上铺上了水泥,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路。在江堤两侧,隔一段距离,石料修建了供人上下的阶梯。堤坡两面,种植了花草,花,五彩斑斓,草,整整齐齐。每两个阶梯之间,大理石材料铺成的铭言牌。书卷状的,旗帜状的。铭言牌上镶刻着各个时期的名人名言。
邢得通把车停在一处江堤上。下了车,走到车的另一面,拉开车门。
李莎莎从车里下来了。秀发被江风吹起,理理头发,扶扶墨镜,“好长时间没来,江堤变得这么漂亮了。”
“这世界上,任何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为的,不是人为的,都会改变。”邢得通拉着李莎莎的手,“走!我俩到下面去。”
高高的阶梯,软软的沙滩。
李莎莎脚踩沙滩,回头看看堤坡面上铭言牌。“那句,像是鲁迅的话?”
一道浊流固然不如一杯清水干净而澄明,但蒸馏了浊流的一部分,却就有许多杯清水在。
“那不是有落款吗!”邢得通说道。
“眼花喽,看不见那么小的字。”李莎莎摘下宽边墨镜,“哎,得通,鲁迅这种爱挑刺的人,活到现在不知是怎么样?”
“他活不到现在的。就算命里能活到现在,那么多的沟沟坎坎也过不去。”
“走在沙子上的感觉真好,我喜欢。”李莎莎边说边把手前后摆动着。
知道你喜欢,才带你来这里的。
“我也非常喜欢,这样走呀走呀,一直走下去。”邢得通说道。
“最后走到什么地方?”李莎莎问他。
“不知道。”邢得通拉住李莎莎的手,“没有目的地。只要你开心,就这样走下去。”
“你还在做梦。”
一个扛着鱼竿的人快步超过。
李莎莎松开邢得通的手,眼光碰到了邢得通的眼光,“你总这样看着我!”
钓鱼的人走远了。邢得通两手拉着李莎莎两手。“只有这样看,才能把你,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
“怕和别人对视的,每次都是我先把目光躲开。不知道为什么,碰到你的目光我不会躲开。喜欢看你傻傻的目光。”李莎莎说道。
“那是傻傻的目光?那是我的表白,只有真情的目光相遇,才会久久搅合在一起。”
李莎莎放开邢得通的手,正走两步,反走两步。“哎呀!得通,我鞋里进沙子了。”
邢得通快跑一步到了跟前,让李莎莎抬起脚。
弯下腰,脱掉鞋,抖了抖。吹了吹。
李莎莎扶着邢得通的背,金鸡独立。一时站立不稳,颠了几下,光脚踩在沙滩上。
邢得通一手抱起李莎莎的腿,一手在袜子上来回抹了几下。
李莎莎脚套进鞋里“还有沙。”
“搁脚?我来背你吧。”邢得通撅起屁股弯下腰。
“嘻嘻。你行不行啊?”李莎莎笑着说。
“报告司令!我是一匹骁勇善战的汗血宝马。请上马。”邢得通演绎小时候的口气。
一跳骑在邢得通的背上。
邢得通晃了晃,两手各搂住李莎莎一条腿,向上颠了一下,“坐稳了”
邢得通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起来。大声的喊着“冲啊。”
李莎莎高举一只手臂,“杀呀!”颠簸中,挥手左劈右砍。
邢得通跑的尽兴,没力也咬牙坚持。
“啊,不行了。”随着一声喊叫,邢得通腿一软,跪了下去。使出最后的力气支撑着,支撑着。
邢得通趴下了,精疲力尽的趴到沙滩上。
“笨马,这才多大一会,你就倒下了。”李莎莎按着邢东生的背爬了起来。
邢得通翻了个身,坐在沙滩上,大口的喘气,想说话说不出来。
李莎莎伸出手,“起来。”
邢得通借助李莎莎的手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老了,有心无力了。”
邢得通弯下腰去,拍拍李莎莎的裤腿,“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喽。”
李莎莎拿了一张餐巾纸,擦邢得通的脸。
轻轻的,柔柔的。
李莎莎对着邢得通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点一点把沙子全擦掉。
一阵急骤的江风吹过,卷起尘沙如雨如雾。
邢得通赶紧把李莎莎揽进怀中。用不魁梧的身体遮挡扑面而来的尘沙。
李莎莎搂住了邢得通,脸依偎在厚厚的胸膛上。
风停沙落。沙滩又恢复原样。
邢得通腾出一只手,梳理李莎莎被风吹乱的头发。“逝者如斯夫。”
“时间,时间啊!能不能停一会?”李莎莎说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上下五千年,英雄成灰,美女成烟。只有风,依然吹过。”邢得通背着手,朗诵旧时的习作。
“一辈子都在攀高峰,登顶才知道,前面是下山,后面也是下山。”李莎莎说道。
“前面的路无穷无尽,还是往回走吧,再去享受以往的甜蜜。”
“回头,不是又回到起点。”李莎莎身体后仰一点,“想说什么?”
“我俩去崇山峻岭中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住下来,我开荒,你种菜。”邢得通望着李莎莎。
“再往后呢?”李莎莎也望着邢得通。
“王母娘娘把你捉上天,我捶胸顿足。望天兴叹。”
“那是五千年前的事。”李莎莎露出失望的神情。
太阳落山了,江风吹得芦苇叶哗哗的响。一群野鸭飞进芦苇荡。
“该回去了。”邢得通说出他最不愿意说的话。
“是该回去了。”李莎莎挽住他的胳膊。
沙滩,起伏不定,似浪似波。
邢东生挽着李莎莎上了江堤。
到了停车处,邢得通拉开副驾驶门。
“顺便拐到超市,带点吃的回去。”李莎莎坐进车对关门的邢得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