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跑遍整个帝都都没有找到工作的情况下,苏陌是真的感到了一种实质一般的心慌。
莫非自己又要回到乡下,就那么平庸、苦困的过一辈子?
虽然乡下不会有林福生这种人。
——苏陌牢牢的记得这个叫林福生的家伙的样子。
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像过去的十六年这样过下去。除非他这辈子都不离开乡下,那样子可能一辈子都跟同样穷的人生活在一起,就不会受到别人的侮辱和嘲笑。但是这样子偏安一隅真的能让他感到心安么。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究竟是一种不被嘲笑不被别人瞧不起的那种安全感,还是别的什么。
在被林福生扇了那一巴掌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变化了。
以前的他,一心只想着钱,只想着有了钱他就能怎么怎么样,生活就会变得怎么怎么好。但是即使自己再有钱,如果碰见像林福生这种人如果侮辱了自己,自己能不能将这种侮辱加辈的奉还。答案似乎是否定的。他似乎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才能有能力做到自己想要的那样。
那点“别的什么东西”,便是权力。
那一巴掌打在脸上之前的苏陌是个财迷,那一巴掌打在脸上之后的苏陌是个既求财也爱权的家伙。
林福生可不知道,他这一巴掌打出了几年之后杀他全家却仍然能逍遥法外的恶魔。如果林福生能看到未来的话,当时应该是直接跪在地上给苏陌舔鞋而不是为了一时痛快扬起了手。
……
苏陌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距离林福生那有着改写历史意义一样的一巴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苏陌都不曾住过任何一家客栈。三天的露宿街头已经让他的身上沾满了尘土。远远望去便如同一直夹着尾巴满身是泥的丧家之犬一般。
当然,苏陌一直都不曾有过家。即使是在乡下,他也不是一个有家的人。
苏陌根本不敢花钱。虽然现在他的身上还有七两多的银子;虽然七两多银子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苏陌却没有任何来钱的途径。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单纯的有出无进,只花不赚。
于是他开始发愁。
很愁。
帝都很繁华,流动人口很多。满大街都能见到那些修道之人的来来往往。似乎那些修道之人从来都不用在乎荷包里的银两还剩多少,出手便是大方的不行。这让苏陌感到很是羡慕。
但是悟道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不用说苏陌只身在帝都孤苦无依,就算那些家里有钱有势的人,也不见得就有那个运气成为一个修道之人。苏陌很理智的对于修道这种事保持了一种羡慕的态度,他没有很狂热的去追寻“道”。
毕竟对于苏陌本身来说,他对于修行毫无兴趣。他想要的只不过是那些白色的或者黄色的金属块而已。
当然,现在除了这种很俗的事物之外,他还对另外一种很俗的事物感兴趣。
如果苏陌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再多一点,那么他就会知道,饭馆和客栈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不管是什么情报,这两个场所肯定都会有人谈论。如果苏陌肯在饭馆或者客栈里多花点银子和时间,那他肯定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当然也包括银子方面的。
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所以苏陌不知道,于是苏陌不曾去过饭馆或者客栈。于是他便可惜的错过了那么多的赚钱的机会。
比方河临那便大旱,粮食价格上涨,如果从东湖买了粮食运到河临去卖,肯定能赚一个盆满钵满;比方帝都福秀园的云纹葵丝绸因为河临大旱而原料不足,可以屯一批绸子等福秀园的云纹葵丝绸减产的时候出手。等等等等。
这些苏陌都不知道。
于是苏陌还在为了赚钱这种事发愁。
天合居是帝都最大的一家客栈。虽然名义是客栈,但是天合居实际上是集合了住宿,饮食,娱乐,洗浴等等一系列的服务行业于一体的这样一个帝都娱乐行业的庞然大物。——当然,也包括了娼妓业……
说天合居是庞然大物,不只是说天合居的买卖覆盖范围广。而天合居本身的建筑面积,也真的很大。
天合居的位置在白虎大道的中段,那一里多地本应该是建设成门面房的,可是现在却是高高的围墙。然后向北望去,天合居的长度足足有三里地。在帝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像天合居这样有着如此庞大的占地面积的产业,仅此一家。
来天合居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就算没钱也没权,也有个爹,有钱有权的爹。不过天合居倒也没有仗着自己的人气旺就干那种“一盆萝卜炒吧炒吧就能卖一棵千年老参的价”的事。天合居的七大菜系的厨子全都是和当今皇帝的御厨是一个水平的,皇帝吃什么菜,你在天合居就能吃到什么样的菜。你肯多花钱,我就能让你吃的好。这是天合居开业的时候向大家传递的一个讯息。
苏陌现在就站在天合居大院的墙外。
墙的里面,就是天合居的“花园”。
花园花园,顾名思义,没有花怎么能叫花园呢。而像天合居这种产业,花园里的花更不是别家能比得上的,像什么帝都花魁啊,卖艺不卖身的林清倌啦,十八红倌啦……咳咳,抱歉。
当然,此花非彼花,大家都懂的。
听到墙内一阵阵如同银铃儿一般的巧笑,以及偶有传来的女孩子娇羞假嗔的“哎呀,你好讨厌哦你!”苏陌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了。
苏陌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在脚下,骂道:“没成想天合居居然是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下流场所!”
这倒不是苏陌做戏给谁看,因为也没人看。只是他的下意识里就觉得青楼就是妓院,妓院就是单纯的女性出卖肉体的地方。在乡下人保守的思想里,女人的贞洁,无疑要比女人的性命还重要。一妇一生只侍一夫,即便是夫君早亡,也应该守寡终老才对。像墙里这种夜夜笙歌、被翻红浪的女人,简直就该受千人指骂万人唾弃才对。
其实整个大齐国早就已经兴起了女性运动。倡导女性的社会地位应该有所提高,男女应该平等才对。而朝廷也没有发声反对民间这些声音的存在,所以女性运动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效的。像那种女的就该给男的守寡的保守思想已经慢慢的淡出了那些大城市的人的固有观念了。
但是,不管女性运动再怎么兴起,男女再怎么平等,出卖肉体这种事,总是为人所不齿的。所以苏陌那一口唾沫,啐的倒也不算错。
苏陌迈开步子,准备离开这个不洁之地。
可是天合居毕竟面积太大,就算苏陌想远远地躲开,最起码也得先从这条巷子走出去不是?可是这条巷子前后有三里多长啊。无奈,苏陌只好沿着天合居那黛青色的院墙向南走去。
苏陌的耳朵从小便很灵,走出小半里地去,仍旧能清楚的听见墙内的调笑声。他皱了皱眉头,脚底下加快了速度。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墙内有人在窃声的交谈着什么。
处于一种道德上的理念,苏陌不决定去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可是不巧的是,那二人的声音是清而又清的捅到了苏陌的耳朵里。
“犬子进入国学院的事……先生您看……”
这声音一听就是为了孩子求人办事的父亲。唉,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苏陌心想。
这时,一个有些沙哑,但是语气中透露出的一种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居高临下的情绪的声音说道:“这个你就放心,令公子进国学院这件事明天我就回去安排。”
“谢谢大人……其实这件事真是小人操之过急啊。但是因为明年就是大科考的年份了,我自然要抓紧点时间啊。”
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是没听到“大科考”三个字,只是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令公子的事就是老夫的事,好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然后便是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苏陌听着两人的谈话,心里一亮。
倒不是因为他想靠明年的大科考来走上致富之路,而是他忽然想到,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找商家店铺找工作,可是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去国学院之类的书院去找找工作试试呢?!
一想到明天似乎自己的工作就会有着落,苏陌心情大好,也不在乎天合居是个什么样的乌烟瘴气的地方了,靠着天合居的墙就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要不世人会说一个人鼠目寸光呢,苏陌这就是一个很好地说明。大科考这种事,考中了头榜,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节奏,可是他连想都没想过要参加大科考碰碰运气,反而是另辟蹊径的抓住了另外一条在他看来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倒不是自己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能在大科考中拿到前三甲的成绩,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去参加什么大科考。他在乎的只是钱而已。他潜意识里就没有将钱与大科考挂上半毛钱的关系。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要骂他“俗不可耐”、“朽木不可雕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