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对于修道真的没有半分热情。
他捧着一本《典益集》翻了半天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按照他本来翻看书籍的速度,一天的时间足以看几十本书,可是偏偏这一本薄薄的修道入门的《典益集》硬生生是昨天一天都没有看进去一页,今天还是选择了继续看这本书。
一看到《典益集》上介绍修道入门的蝇头小楷,苏陌的心里就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烦躁。就似乎在做着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事,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于是苏陌忍不住开始开小差了,面对无聊的东西却还无法逃避的时候,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开小差了。
幻想是人类的本能。苏陌的这种本能较常人尤为出色,他的想象力格外的丰富。
于是盯着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的时候,苏陌的思想已经不知道飘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而这时候,许佳怜正好从闺房中出来,往书房走来。
苏陌对修道没有热情。许佳怜却想让他修道。
两个在某一个方面上有着截然不同想法的人,眼看着就要见面了。
也不知见面后,是苏陌真的就本性难移,还是许佳怜的劝说唤醒苏陌内心深处的那种奋斗的力量。
一场心理上的战斗眼看着就要开始。
可是。
世界上有很多的可是,故事里更有很多的可是。
于是,真的就“可是”了。
走观阁的正门响了。
“扣扣”的敲门声从正门九曲十八弯的传到了后丨庭,穿过了薄雾,碾过了霜层,传到了许佳怜的耳朵里。
许佳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正门看看,不管正门外的人有什么事,也不会过于耽误她与小师弟的谈心。
许佳怜顺着青石板走向正门。
覆上一层白霜的青石板被许佳怜踩过,留下一个一个脚印。
许佳怜拉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宦官,宦官的身后有一辆装扮华丽的马车。
当今天下,只要是宦官,肯定是来自皇宫。既然是来自皇宫,那么代表的肯定是那位的意志。
只是不知道,那位大人物多年不曾传达什么圣旨来走观阁,今日这位宦官的到访,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等许佳怜开口,那个太监便开口了,虽然是阉人,但是说话的底气还是很足的,并没有让许佳怜感到很阴柔的感觉。
“圣上今日遣我来,是想召见你们走观阁的新门生苏陌的。你让他出来跟我走。”
太监的话没有传达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因为这太监似乎深知说话该怎么说,话中没有一点情感的流露。
许佳怜有些摸不透那位的意思,多年前的情分已经要消耗殆尽了,虽说情分已尽,但是也不可能上来就将走观阁打入不可复生的死地。既然不可能对走观阁有什么不利的大动作,莫非是想再续情分?
可是现在的走观阁有什么能值得那位大人物续情分的地方呢?
莫非真的是师父说的“走观阁的一切都指望他了”?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佳怜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眼前的太监也不给她再去考虑的机会。
“还不快叫苏陌出来?”
太监淡淡的催促道。
许佳怜微一皱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却还是将太监让进大院,领着他去找苏陌了。
当许佳怜和太监跨过书房的门槛的时候,苏陌正捧着书神游天外呢。
许佳怜一眼就能看出苏陌是心不在焉,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你就是苏陌?”
太监的声音再怎么不阴柔,却还是与正常男人的声音有区别。苏陌被这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前站了一个太监。
苏陌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太监,毕竟太监只出现在宫中,普通人一般也见不到。于是苏陌便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太监。
嗯,果然没有喉结,也没有胡子,脸上一看就阳气不足,啧啧。不过他们是怎么咬得了那个牙,把自己的那啥给给割掉的呢?不得疼死么?
苏陌一想到自己的******被人用刀咔嚓一下割掉,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毛。这么想着,便又翘了那个太监一眼。
那个太监察觉到了苏陌有些怪异的眼神,倒也是习以为常。
太监名叫吴德胜,跟苏陌一样是个孤儿。五岁时便净了身入宫。刚进宫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子,少不了受欺负。刚开始的时候,被欺负了,吴德胜晚上还会偷偷的掉眼泪。可是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被欺负着的生活。说起来也是吴德胜这个人的心志要坚定一些。尽管每日都受到那些年纪稍长的太监和宫女的欺负排挤,但他还是尽心尽力的做好每一件属于自己的工作。小孩子的他也不会去巴结宫里的那些大人物,只是安安分分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多年受欺压的经历使得他的心志相较以前,更为的坚定。
或许真的是上天眷顾,在他十二岁那年,他偶然在认真的工作的时候,被大内总管太监安进才看到,觉得这小太监干活有眼力,心思玲珑,还肯干。于是便带到身边当了小跟班。
安进才那时候已经在文帝身边服侍了二十三年,与文帝的情分非比一般。而且安进才深谙帝王心术,知道宫里的大人物喜恶什么样的人。于是靠着一颗玲珑心思,左右逢源,但是却是对文帝忠心耿耿。吴德胜跟了安进才时间长了,自然也学会了安进才那一套为人之术,也牢记了安进才教导自己“咱们阉人,干什么都好,千万别得罪人,万万别干涉朝政”的原则。这许多年来靠着自己的肯吃苦肯干活,慢慢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这个御前太监的位置。
所以刚刚他被苏陌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之后,根本没觉得怎么样。
只是有些恭敬的说道:“还请苏公子随我入宫一趟。”
“入宫?”苏陌眉头一皱,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一听到“入宫”两个字,先想到的是净身入宫的那个入宫……
吴德胜没有苏陌思维那么跳跃,还以为是苏陌不知道因为何事便被召入宫而皱眉呢,于是解释了一句:“苏公子在寒学宴上那一手题菊花,圣上读后觉得回味无穷,特命小人前来请苏公子入宫谈些有关诗文的东西。”
苏陌第一反应是“你这是在逗我”。当今天下写的一手好诗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写的比自己胡诌出来的那首什么题菊花好千百倍的更不在少数,怎么就没见皇帝召见他们。我是长的比他们好看还是怎么样了,一共在寒学宴就说了那么二十八个好听的字,就能面圣了?
苏陌细细一想,也就猜到了点端倪。自己本身既然与那些文人相同,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自己现在哪些地方与那些没有被召见的文士的地方。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那就是自己是走观阁的弟子,而那些人不是。
虽说将走观阁当了家,但是一想起走观阁的神秘,苏陌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就像伤口,你不注意它,它便痛的没有那么明显。可是一旦你关注了它,那么你会越发觉得疼痛难忍。
没有什么能让苏陌将注意力放到走观阁的神秘感上的时候,他不会觉得很怪异。可是一旦有什么事让苏陌想起来走观阁背后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的时候,他就觉得芒刺在背。
苏陌没法抛开这个念头,因为今日的面圣稳妥是因为走观阁的原因才会发生的,太监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事实是什么谁知道呢?而走观阁本身并非自己很了解的,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今日入宫到底是福还是祸。若是福倒还好了,他的梦想基本算完成了——皇帝都见了,莫非还会穷?若是祸……自己的小命今天是难保了。
苏陌虽然也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可是道理这种东西,永远是用来说给别人听的。他怎么能不惴惴不安。
可是自己现在在这胡思乱想,并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倒不如跟着这个死太监进宫看看。若真是大祸临头,也真算是命了。
苏陌的脑海里天人交战,连一旁许佳怜给他使眼色都没看到。
许佳怜一听太监的话,心里就踏实了七八成,今日小师弟进宫多半不会出什么纰漏。于是便使眼色给苏陌让他放心去入宫。可是不成想苏陌自己脑子里各种想法乱转,根本不曾捕捉到她的意思。
“走。”苏陌一咬牙,拔脚先往门外走去。太监在其后跟着。
一出门,一阵冷风吹来,苏陌简直觉得自己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他不禁生出来一种他是一个赶赴刑场的英雄的雄壮气魄,于是心里默念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大概我这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背影还是挺帅的吧,不知道大师姐怎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