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楚林枫懂了没有,苏陌反正是明白了。
想清楚一件事是很让人开心的。
尤其还是想清楚了这种能让人感到幸福的事。
楚林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真的是没有到这种境界,于是就转身离去了。
苏陌倒是心情大好。于是兴冲冲的跑到厨房去,抢着做今天的晚饭。
三位师姐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闺房中也不知道在干吗。
苏陌生起火来,开始做饭。
心里还想着说,也不知道楚林枫的晚饭怎么弄,要不然给他做一份送过去吧。
虽然说楚林枫是今天才认识的,但是苏陌还是觉得这个人可以做朋友。
既然是朋友,当然要互相照顾了。
……
第二日,在苏陌像往常一般要去书房的时候,大师姐叫住了苏陌。
“师弟。除了看那些大科考要看的书籍之外,也去看看关于修道的书吧。”
“修道”两个字,第一次这么正式且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苏陌的面前。
苏陌有些犹豫。
从最开始的进入走观阁的时候发现自己离修道之路愈来愈近时的那种对于修道的热情。到发现自己不管看什么书,看完之后就能很快的理解并且消化时那种近乎于有些狂妄的自信。再到后来走观阁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四个人每人一笔数目不菲的饷银时那种对于自己所追求的梦想的满足。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去修道了。
这样安逸的生活已经让自己很知足了。
虽然还有自己接触不到的更好的生活。
但是在这自己能接触到的最好的生活中,他已经觉得足够的满足了。
他已经不想再去拼些命用些力的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了。
所以他开始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去修道了。
许佳怜看着苏陌有些飘忽的眼神,就知道苏陌心里的想法。
心想小师弟的天赋固然是真的远超常人,只是这心性实在是有些不够沉稳。
苏陌的性子里充满了那些生活平庸的“烂人”的性子里的特征。可是那些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是啊,如同一滩烂泥。到处都充斥着腐臭的死气。那些人活着只是单纯的生命对于“活着”这一种状态的基本追求。他们虽然还活着,却活的如同行尸走肉。
苏陌的天赋固然超人,可是那些行尸走肉们中间,难不成就没有天赋异禀的人了么。肯定是有的。
许佳怜觉得,如果苏陌不尽量的去克制这些人性中固有的惰性,那么,他以后很有可能与这些行尸走肉无异。只不过,苏陌会是一个“出身走观阁”的行尸走肉。
师父的眼光一定没有问题,许佳怜对于师父是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她坚信,苏陌一定不会令自己和师父失望。
只是,一棵小树苗,任其自由生长,不加干预的话,是不是真的就能长成一棵笔直的参天大树?
许佳怜不知道。
她或许应该尊重师父当年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小师弟作为关门弟子,那么就要相信小师弟一定会出人头地。自己不必多费心思在小师弟身上,他一定不会令所有人失望。
可是小师弟的心性……
又或者,她应该相信自己,小师弟心性太不稳定,需要她来给他纠正一下。或许这样,以后才能成为真正的人中龙凤。
可是师父的决定真的会这么带有冒险性?
许佳怜有些犹豫。
她挥了挥手,让苏陌自己先去吧。等苏陌离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
许佳怜坐在桌前,右手拖着自己的下巴,呆呆的望着窗口出神。
窗纱挡住了外面的景色。
许佳怜觉得有些烦躁。
天气已经很冷了。
窗外那棵杨柳早就已经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条条下垂的毫无生气的枯黄的柳条。
上午的太阳带着有些慵懒的光芒,在稍微有些退散的薄雾中,晕出一大片的金黄。
空气很凉。
天空很荒凉。
大多数禽类早已受不了帝都的冷清,在秋天就已经迁徙南下,去南海之滨去度过这在它们看来是地狱一般的冬天。
却仍旧有些留鸟会出现在帝都的天空上。
比方最最常见的麻雀。
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吧,平日里叽叽喳喳活泼的不行的麻雀似乎也有些精神萎靡,安静的落在柳树的枝干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多亏了这几只麻雀,才让寂寥的天空多了一点生气。
许佳怜很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实在是太冷太冷。冷的人缩手缩脚,冷的人不想出门。冷的连这街道上,都少了很多的人气。
走观阁内也很难听到墙外重阳街上那鼎沸的人声。
本就空荡荡的大院,更让人觉得寂寞。
如此寂寞清净的环境,却没办法让许佳怜静下心来。
小师弟的事是现在走观阁最重要的事。师父临走之前留下的嘱托,许佳怜从来都不敢忘记。可是就是因为这自己丝毫不敢违背的嘱托,现在却成了最难处理的棘手问题。
到底是无条件的信任师父的决定,还是自己拿定主意帮小师弟一把?
若是帮了小师弟稳定心性,便是有违师父的决定,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可若是不帮,小师弟真的能堪破自己心中的那层层魔障么。
许佳怜感到很纠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不管大事小事她都能做出很正确的决定。
——起码在她自己看来是很正确的决定。
偏偏这件大的不行的事,她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候许佳怜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来背负着如此庞大的一个重担,真的是很累的一件事。
自小被师父称作是“能成大事,能担重任的女中豪杰”的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她不敢去贸然做出决定。
如果她的决定是错误的。
那么后果是她所承担不起的。
“承担不起”四个字,可以指负不起责任,指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与他本人在某件事中所承担的责任不成正比,他的身份地位比不上这件事情的本质重要。更可以指这件事的后果是一个人所不想去见到的,但是这件事中,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与这件事的重要程度是相当的,甚至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比这件事的重要程度更高。
前者的重点在于这件事情的本质。后者的重点在于这件事的结果。
两者有差别。
而许佳怜所认为的“承担不起”,是后者的意思。
这件事的结果她承担得起。很承担得起。
但是她却不想去面对那个最坏的结果。
她担着如此沉重的担子。但她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她心里这么自嘲。
女人相交于男人。便是要更脆弱一些。毕竟女人的肩膀本就更窄一些。有些事情扛起来总是要比男人要累得多。
十年,许佳怜大事小事都扛过来来了。
师父刚走的时候,许佳怜才只有十岁。今年她才不过二十岁而已。可是她扛着一个如山一般沉重的负担已经是十年。
十二岁那年独自入宫面圣,与圣上讨价还价讨得走观阁九年安稳。从皇清殿走出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湿透了,每走一步都会在上号汉白玉的地砖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十五岁那年独自去国学监处理各大学院联名希望走观阁解散的事宜,终于是将此事按了下来。等她自己走回走观阁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还有这十年以来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款银两。每年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去处理一些事务。
她很累了。
她只是一个今年才二十岁的少女。
她支撑了这么久都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却偏偏因为小师弟的这一点“小事”而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很无助。
她很想哭。
可是她不能。
有些事想做却不能做。
这就是人活在世界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