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云来自南方。
南方有梧山。
亓云就来自梧山。
世间宗门千千万,梧山弟子千千万。
梧山是世间最大的宗门。没有之一。整个南地几乎所有的大小宗派都与梧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方整座梧山上的所有宗门,都是梧山的,几乎是梧山上每一个山头都有一个门派,就像一个家族分为内宗和外宗,地位上稍有些不同。梧山有多大呢,山海志上是这么写的:“南方有山绵延六百里,山巅有梧桐,一日有凤来栖,世人名曰‘梧山’。”可以想见梧山上到底是有多少的宗门了。而即使有些宗门离梧山十万八千里,只要是地处南方,都跟梧山有点“远房亲戚”的意思。比方说啊,雨燕坞的创教祖师爷是梧山走出来的弟子。剑道阁的祖师爷也是梧山的弟子。琼羽派的那位女掌门则是梧山上一任执法长老的亲闺女。这种事在南地实在是太多了。每个宗门都以与梧山有点关系为荣,而每一个与梧山攀得上关系的宗门,身份地位什么的随之水涨船高。
所以当时有人说世间宗门,南地只有一个宗门,那就是梧山。而对于这句话,就连南地的那些非梧山上门派的宗门中人都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大家甚至还引以为荣,毕竟这句话将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将梧山拴在了一根绳上。
所以说,梧山既是特指的那一个门派,也是梧山上所有宗门的统称,更是南地宗门的总称。
而亓云所在的那个梧山,偏偏是名字叫梧山、坐落在那棵有凤栖过的梧桐树的山上的那个宗门。
梧山有六俊,亓云排第三。梧山六俊在修道方面的天赋是世人所公知的,比如说六俊之首的古朝云,十七岁过内观入识山,山道匍匐三年,于山巅俯身触海。当世所公认的年轻一带修道界的翘楚。除去道法境界高深,古朝云在武技方面也是造诣高深。窥一斑可见全豹,虽说古朝云是梧山六俊之首,但是其余的五人能与古朝云并称,水平怎么也低不到哪里去。
六人之中亓云算是一个异类。因为他虽然修道境界高深,可是似乎对于习武没有半点兴趣,在梧山这么多年,他只是被各位师长填鸭一般的强行教会了不少的武技功法之外,自己不曾去额外多学一点武功。相反,他对于文修一途情有独钟。但是这并不久代表亓云就是一个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首先,他的肤色就跟“白面”二字没什么联系,其次,梧山的底蕴是何等样的深厚,几位师长逼迫式的教育,还是让亓云有着很深的武功造诣。
文修不只是指吟诗作对,纵横捭阖之术亦属于其中。文修之中,亓云又偏偏对政法以及纵横术青眼有加。一身治国治家的修为,在当世青年才俊中可算是最最拔尖的人才。但他吟诗作对的水平也不比天下那些文人雅士要差。他一直想要证明给天下人看,自己的文修在当世,是数一数二的。
而文修一途,最能证明自己的才华的,无疑便是三年一度的大科考。
于是亓云从梧山出发,孤身一人来往帝都。
现在他正住在一座很不错的客栈里。客栈的老板是南人,得知亓云要来帝都借学的事,便通过各种手段发动各种关系,知晓了亓云的行程,在亓云离帝都三百里的地方便亲自去迎接,接到亓云之后便将亓云安排在了自己的客栈中下榻,每天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自己还心里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亓云现在就在客栈里看书。不是那些文学书籍,也不是纵横术的书籍,更不是兵法。而是百晓门最新一期的风物志。
他现在正在细细的看有关帝都的那一部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亓云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门前拉开门。
门外站着陪着一脸笑的客栈老板,还有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客栈老板先开口说话了:“亓公子,这位呢,是咱南地来帝都为官的胡大人,听说公子来咱客栈下榻,特此前来拜访。”
亓云微微一笑,侧身将那位胡大人让进来,客气一揖道:“晚辈见过胡大人。”
客栈老板识相的将门关好离开了。
胡大人也是客气一笑,用一种对同龄人的客气口吻说道:“贤侄何需多礼,幸会幸会。”
倒不是说着胡大人在朝内官位低,毕竟也是正三品的大官,可是对梧山最优秀的弟子也得客客气气的,梧山在南地的地位也可见一斑。
等送走了那位胡大人,亓云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了。这几天以来,天天都有不少籍贯南方的人慕名前来拜访。就如同江湖上的后辈去拜山门一样。亓云被搞得不胜其烦,但是却又不好拒之门外,省的被别人说自己眼高于顶。
……
“话说师姐,明年的大科考,有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家伙啊。就是威胁比较大的那种。”
“要说威胁最大的,应该是来自于梧山的亓云吧。不管文修武功,一身的造诣在同龄人中都是少人能出其右。”
苏陌听到梧山两个字,有些费解。
“那些江湖宗门怎么还会有人来参加大科考啊。江湖还不够他们自己折腾么,还非要来朝堂之上打两个滚?”
对于苏陌这些粗鄙的措辞,许佳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继续解释道:“这种事早就有过,曾经有一家子江湖人,父子三代都来参加过大科考,三代人都拿到了头榜三甲的名词,到现在都是美名传扬。有些宗门之人或者江湖散人,为了证明自己不光在江湖上能混的风生水起,在朝堂也能混一个有名有姓,自然会来参加大科考。”
“这事我知道!百年之前的‘父子三进士,三代皆探花’嘛!”
“对,就是这三代人。大科考固然是证明一个人的好方法,但是……话说你知不知道世间有两份榜单很出名。”
“武道榜和文道榜吗?”
“不错,这是百晓门每年都会更新的一份榜单,虽说名为武道、文道,但是只有武道一棒提到了有关于修道境界高低。文道一榜则只论文修,不论道行。虽然朝廷不曾承认这份榜单的合理性,但是放眼天下,百晓门的榜单还是最权威的了。”
“这样其实也没错,毕竟修道之人个个武技傍身,两方面合二为一排榜倒是中规中矩。”
“那么你知道你的三位师姐在两榜之上的名次么。”
就猜到苏陌不知道,许佳怜有些得意的继续说道:“你二师姐在武道雏凤榜上排名十六,三师姐武道榜上排名二十四。”
“居然这么高?!”苏陌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二师姐在雏凤榜排名十六倒是没令苏陌觉得多惊讶,倒是三师姐这小小年纪居然就能排到第二十四,这令苏陌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光如此,你二师姐在文榜主榜上,也排名颇为靠前。第二十八名怎么也算不错的名次了。”
苏陌不禁对二师姐施若夕刮目相看。这样一个败家娘们,居然还会吟诗作对?要是说她会点六艺,苏陌信,可是说二师姐会作诗,苏陌可真的是不太敢相信。不过撇开这个不谈,苏陌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不过……大师姐你没有说你自己的名词啊。”
“大师姐我今年刚好二十,明年可就不能在雏凤榜上呆了。提自己的名词也没什么意思。”
听到大师姐这句话,苏陌已然猜到了大师姐在雏凤榜上的名次,忍不住咂了咂舌。
与此同时,他开始对走观阁的神秘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四个弟子,除了刚入门不久的自己,剩下的三位均是当今世间年青一代的翘楚人物,这走观阁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没有老师的教导,甚至没有很系统的教学方法,更没有有关修道方面的指导,三位师姐是怎么在双榜上都做到榜上有名的?莫非真的就是大师姐的那句走观阁的弟子都天赋异禀的原因?
许佳怜有些安慰一般的对苏陌说:“小师弟你入门不久,所以当今的雏凤榜上没有你的名次,可是你的天赋世间少有,相信过不多久,你就能在雏凤榜上出人头地。”
苏陌嘿嘿一笑,也不多说,只是暗暗思忖着自己所在的这个走观阁到底隐藏着什么。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他也便不多想。毕竟自己怎么也是走观阁的弟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发现三位师姐是打心眼里的善良,不会害自己,而且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对走观阁有一些归属之情。不管走观阁背后隐藏着什么,其实大可当做自家大人有些事情瞒着自家孩子。这么想着,苏陌倒也不介意走观阁的神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寒学宴举办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苏陌和三位师姐就准备出门了。
虽说中午的时候寒学宴才正式开始,但是想着这一上午应该也是没什么事可做,于是四个人就决定出去逛街,到处玩一玩。玩这种事从来都不会无聊的,何况帝都那么大,不见得所有的地方都玩遍了。
苏陌低头看了看被夜霜打蔫的小草,哈出一口白气,觉得有些冷了,就把脖子使劲往衣服里缩了一缩,双手在嘴前哈着气使劲的搓着。
施若夕看见了,伸过手来,摸了摸苏陌的手,发现有些凉,便两只手都伸过来给苏陌好好捂捂。
苏陌有些感激的笑笑,却也没有矫情什么。
或许是伸手的动作有些大,施夕若的衣服被拉扯的有些皱了,衣领的地方留了些空隙,风从那条小缝灌进去,施若夕打了个哆嗦。
许佳怜看见了便伸手给施若夕的领子整了整。
觉得苏陌的手没有这么凉了,施若夕这才松开手,心里暗想着回去之后就给师弟织一副手套戴上。
因为已经是冬天,朝阳这才从山的那边升上来,大街上也刚刚有了人气,路边的小摊子刚刚做好了一笼包子,笼盖一掀开,热气氤氲而起,小贩开口吆喝道:“诶!刚出锅的包子诶!热乎乎的包子诶!”
苏陌觉得小贩的吆喝挺好听。
如同公鸡打鸣,一只公鸡叫了,别的公鸡也就跟着叫了一般,卖包子的小贩刚吆喝完,别的小贩也开口了。
“冰糖——葫芦——”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嘿!肯定香!包管甜嘞!”
……
看见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苏陌觉得很满足。
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原来有人的地方是这么幸福。世界这么美好。
世界是美好的,是让人留恋的。
这应该就是很多没有了希望却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的人活下去的原因吧。
即使自己一无所有,可是世界总是很美好的。
我们还活着,也是很美好的。
我们能活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可真是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