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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萨拉丝瓦蒂的忧郁

泰国曼谷的闹市,游人接踵摩肩。但嘈杂的车水马龙声却无法掩盖曼妙的泰国古乐,身着传统服饰的少女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

四面佛神像前供品如山,烟云缭绕,信众无数,我也是其中之一。将七色花串和木象送上,我虔诚地跪在神像前还愿,感激有求必应的梵天大帝实现我的夙愿……

十岁以前,我一直跟随酗酒的母亲住在城市边缘的棚户区,在那样肮脏,贫穷,堕落的地方,我变得越来越敏感自卑,看不到任何未来和希望。

我以为,那里就是地狱。

“有范家血统的孩子不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哥哥们第一次出现在我狼狈的人生中,衣冠楚楚,俊美得令人炫目,仿佛上天派来救赎我的神祗。

我几乎要感动流泪。

半夜饿得睡不着的时候,被欺负蹲在墙角哭的时候,被讥讽嘲笑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其实是某个流亡的公主,终有一天会被接回宫殿,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而这个梦想居然变成了现实。

母亲当然舍不得我,可惜她的身份不配跟着我一起回去,我不忍看她绝望的表情,用力将脏兮兮的小手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面前温暖的手掌中。

“小荻,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大哥温柔地蹲下身,亲吻我的额头,然后牵着我的手走进那个城堡般华丽的别墅。

几件后,我终于渐渐明白离开那天母亲眼神中绝望的含义。

我做了一生之中最错误的选择。

原来除了那座“城堡”之外的地方,都可以称为天堂。

父亲工作很忙,我不常能见到他,大多数时间,我和哥哥们生活在一起。

我有四个哥哥。尽管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是哥哥们却都很爱我,可是我的幸福感没有持续多久。这种爱是如此畸形,仿佛慢性的毒,渐渐蚀骨,让我痛苦不堪。

大哥的性格很温柔,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到令人窒息。每一天,我都必须按照他定制的营养菜谱进餐,必须用他挑选的洗发水、沐浴乳、牙膏、护肤品和香水,必须穿着他为我选择的衣服和鞋子,甚至包括内衣。

说到内衣,我已经十七岁了,却连清洗自己内衣的权利都没有,每当大哥微笑着将我的内衣收走清洗的时候,我都感到无比羞耻。

“小荻今天也这么可爱呢。”每天他为我梳完头发,都会望着落地镜亲吻我的发梢,仿佛看着一件的美丽收藏品,这种感觉让我浑身战栗。

我不知道大哥对我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如果相比二哥,他已经含蓄到令人感激。

我几乎没有见过二哥不发怒的时候,他的眉头总是拧起,眼中充满怒火,在他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停地发怒,而我已经吃尽苦头。

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我十五岁那年的圣诞节,学校的圣诞晚会结束得有些晚,老师便让住址相近的男生送女生回家,送我的是我们班的班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稳重少年,也许还很清秀?抱歉,如今我已经完全记不起他的摸样。

因为路滑我差一点滑到,他自然地扶了我一下,我们相视而笑。那应该是我在哥哥们的重重保护下,第一次和其他男生有了一点点亲密的接触,当时觉得十分新奇。

可是因为这份新奇,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我回到家,等待我的是刚才站在窗前目睹了一切的二哥,和他无边无际的愤怒。

他一脚将我踹倒,口中不断地咒骂着,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狠狠抵在墙上,在我凄厉的哭喊声中撕破我的衣服,用带着铜扣的皮带狠狠地抽打我,任我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我大喊着其他哥哥的名字,可是他们都不在。

这让他更加愤怒,他像发狂的疯狗一样用牙齿咬我,我浑身伤痕累累,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咬死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趴在我身上,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说:“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之后我病了好久,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发现班长已经换了人,那个稳重的少年莫名其妙地退学了。但我知道,那是三哥做的,尽管表面上从来不动声色,但是他的心思最深沉,手段也最毒辣。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没有人敢接近我,我也不敢再轻易接触别人,直到小葵出现。

“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转学而来的她在讲台上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她是与我完全不同的女孩。我苍白,敏感,忧郁,如同精致而脆弱玻璃制品;她健康,开朗,阳光,仿佛无忧无虑奔跑在田野的小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可以借我看一下书吗?我的书还没买到。”当她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那灿烂的笑容融化。

我缺少和向往的东西,她全部都拥有,叫我如何不被她吸引呢?

我寂寞太久,太需要一个朋友了。

而且她是女孩儿,哥哥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小葵经常把妈妈亲手做的午饭和我分享,那些食物简单粗糙,却充满了家的味道。我们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她讲喜欢钓鱼的爸爸,讲技术宅的表哥,讲老家篮球打得超级棒的初恋……我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人也越来越开朗,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拥有朋友的感觉是这么充实。终于有一天,在小葵不断好奇地追问下,我也对她讲了自己和哥哥们的事,让她看到了我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她那样震惊,然后抱着我痛哭起来。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那些早就不痛了,可是她依然哭个不停,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她说我必须离开那个可怕的家,离开哥哥们,否则我的一生就毁了。我也想过,无数次想过,甚至实施过,可是全部都失败了,而且每次都受到比上次更严厉的惩罚,我已经没有力气逃走了。

但是小葵说要帮助我,为我描绘重获自由后的生活,我再一次动心了,并和小葵进行了精心的策划,力求逃亡计划完美。

一直等到暑假我们才行动。那天下着小雨,我借口买东西,只拿了零钱和一把伞出门,这样才不会引起哥哥们的怀疑。我在商店和早就等在那里的小葵会合,她背着巨大的书包,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和用品。她打算带我去她乡下的外婆家住一阵子,躲过哥哥们的第一拨追捕,再转移到其他地方。

这次逃亡的结局你一定猜到了。

是的,当然是失败了,我们还没有登上火车就被抓回了范宅。

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受到肉体上的惩罚,因为是四哥来处理这件事。他没有苛责我,只是用毯子将全身都淋湿的我裹住,然后像得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紧紧抱了我好久。

四哥的话一向很少,就连我也摸不透他的脾气,但那天以后,我想我彻底了解他了。

他不顾我的哀求将我锁在房间里,拖着小葵来到寂静的后花园,用园丁的大剪刀剪下了小葵的头。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昏了过去。

强烈的内疚和心痛彻底击垮了我,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身体越来越虚弱。

哥哥们终于着急起来,可是我是自己不想活了,无论吃什么药看什么医生也治不好的。

不知谁的建议,说泰国的四面佛很灵验,于是他们带着我来到了泰国。

当我勉强支撑着骨瘦如柴的身体跪在四面佛面前时,心中突然升起了恶念。传说四面佛是有求必应的神,曾经有魔王向他祈愿,希望能统治世界,结果世界真的落入了魔王之手。我转头望着虔诚祈祷我康复的哥哥们,默默祈求四面佛救我出苦海。

四面佛最憎厌只求得不知报的小人,所以当心愿达成,一定要回来还愿。

因为我现在跪在这里,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成功了。

上个月本市的报纸大多将这条新闻当做经济版头条——“范氏集团继承人范阗遇车祸重伤昏迷,恐成植物人。”

我在哥哥们的车上动了手脚,祈求四面佛保佑我的计划成功。

是的,我的确有四个哥哥,但是他们生活在一个身体上。

我诚心叩拜,并再次祈求四面佛保佑我的未来。

这时有人在我旁边跪下,轻轻开口说话,语调慵懒。

“传说梵天迷恋上了自己的女儿——辩才天女萨拉丝瓦蒂,并想娶她为妻。天女不愿,便四处逃走,为了方便看辩才天女,原本一张脸的梵天在左、右、后和上面分别长出了头,一共变出了五张脸。毁灭神湿婆觉得梵天有违伦理,便用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放出火焰,烧去了梵天上方的首级,于是梵天成了如今四面佛的摸样。”

我浑身僵直,用尽全身力量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身体瘫软下去。

“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吗?”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最终萨拉丝瓦蒂还是成了梵天的妻子。”

我转头,果然看见哥哥那张英俊的脸。

“我应该感谢你,小荻。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永远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他站起身的同时将已经完全脱力的我抱在怀里,如恶魔般在我耳边道,“你可以叫我,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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