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嬛昏昏沉沉，似是行走在迷雾中，看不清前方，沾到肌肤的空气冰冷地让人不住发颤，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痛教人喘不过气，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可是，每当她痛得都以为自己坚持不住时，就会有一股暖流包裹住她的心口，护住她的心脉，就这样，几经辗转，待她熬过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醒了？”首先传来的是楼予湛温和却充满疲惫的声音，以及那十分小心轻微的呼气声。
楼嬛先是扫了一眼房中，除了三哥并没有其他人在，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后，平静地问道，“三哥，我是不是情况不大好。”
楼予湛温柔的眉宇间藏匿着浅浅的忧，凝思许久，才开口，“你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我怀孕了？”楼嬛似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素手轻轻抚上平坦的腹部，这里，竟然孕育了一个新生命，属于自己和穆和骨血，抬头浅笑，“他知道吗？”
“谁都没说。不过，嬛儿，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我希望你能不要这个孩子。”
“为什么？”楼嬛急声言道，她的语气中有着一丝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尖锐。
楼予湛看到她下意识的将手护在腹部的样子，微微苦笑，正要开口时，房门突然被打开，门外走进的少年一袭蓝灰色宽袍，清新空远犹如雨后的蓝天，只是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股怒气。
“楼嬛，你还要不要命了，你可知你中的催心咒有多厉害，若是此刻你怀着身孕，孩子就会分去你一部分精血，莫说你的三年寿期减短，能不能成功撑到你生下这个孩子都未可知！”陆息怒不可遏，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却还要去生孩子，然而，在看到楼嬛宛似流水一般温柔而清澈的目光时，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无可奈何地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生下了孩子，若是个女孩儿……”
陆息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想表达的事情大家都一清二楚，拥有灵之血脉的女孩儿若不在星辰岛上长大，根本活不了，楼嬛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绝无第二个七芒星神女来为孩子续星轨。
“嬛儿，听我们的话，不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楼予湛走到楼嬛面前蹲下，轻柔地劝慰道，“你信三哥，三年内一定会将你治好，以后，你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的。”
楼嬛沉默地垂眸，落下凄寂，唇边抿起的弧度满是悲伤，她轻轻开口，声音涩地扎人，“万一呢，万一三年内我好不了呢。三哥，息儿，我的时间一直都是从娘那里偷来的，所以这一次，我想赌一把。”
“你疯了！你这样做对得起为你丧命的陆兮晴吗？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孩子！”陆息暴跳如雷，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气愤地盯着楼嬛，好似要将她生生掰开两瓣瞧一瞧她脑中都在想些什么。
相较于陆息的暴怒，楼予湛显然要平静许多，他一直都了解这个妹妹，也不认为他们能够轻易说服她改变主意，沉静而言，“是因为这是和他的孩子？”
“不，不关他的事，是我自私，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三哥，你帮我好不好？”楼嬛抬头，望着楼予湛，满含凄婉。
许久之后，楼予湛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楼嬛的发丝，宠溺道，“好，我们一起努力。”
“楼予湛，她疯了怎么连你也跟着疯！难道你也不清楚这个风险有多大？”陆息生气地指着他们两人，气的发抖。
“息儿，你可是这个孩子的舅舅。”
“我是他爷爷！”
“噗。”原本压抑的气氛因为息儿的一句话突然欢快了起来，息儿满脸通红，尴尬地丢下一句随便你们就转头跑开了。
楼嬛望着息儿离去的背影，半是欣慰半是忧虑，“三哥，有你们陪着我，我真的不怕。”
“傻丫头。”楼予湛淡淡一笑，宁静而悠远，随后问道，“你不准备告诉他？”
楼嬛有过片刻的怔然，最后终是苦笑，“三哥，帝都是怎么传我的，我们都一清二楚，我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何况，如今的我只会拖累他。”
自己有一个三年之限，或者更短些，这样的自己，又怎能再去奢望他的爱。
“可是他为你付出了许多，在他心中，你早已胜过这锦绣江山了。”楼予湛辩驳道，帝都的情形波谲云诡，可他还是能义无反顾抛开一切来寻她，这一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是为我付出了许多，甚至他的性命，可是，他真的抛开了一切吗？”楼嬛浅浅莞尔，透过窗缝漏进的阳光如碎金，撒开了一地斑驳，“三哥，你还是不太懂他罢了。”
“什么意思？”
楼嬛笑而不答，目光悠悠从窗缝中投出，梅枝疏影横斜地交错，枝头已绽开了一朵绿梅，“外头梅花开了。”
楼予湛起身，将窗户推开一些，“是啊，马上又要到你的生辰了。”
“我已经有最好的礼物了。”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嬛儿，你为什么都没有问一句七爷？”有些话，楼予湛其实不想问出口，但是聪明如嬛儿，又岂会猜不出，从她醒来到现在，她都没有问过一句祁穆的去向，是因为已经心如明镜了吗？
“为何要问？他自然有他的事。”虽然楼嬛并不认为祁穆是冲动的人，他面上抛开一切来找自己，其实暗中早已安排好一切，但是，就算如此，也应该还有许多事要他处理的吧，就算他身在离帝都千里之外的花都，他也依然有名正言顺的办法。
或许，在自己擅自离开帝都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后招。
“两日后，长安公主和驸马就要到了。”
“来楼府？为什么？”楼嬛诧异，虽然玥禾与楼府有扯不断的关系，但是她也实在找不到能让她不远千里来到花都的理由。
“一个月前，宫里传来淑妃暴毙的消息，长安公主以想看看母妃长大的地方为由，前往花都楼府。”
一个月前？那正是他们在星辰岛的时候，难怪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瞒不住了，玥禾还是知道了。
“三哥，我想沐浴了。”
“好，我命人准备。”楼予湛走出房门，又回头说道，“爹让我转告你一句，等你好了，他在书房等你。”
很快就有下人将浴桶搬进房中，楼嬛从床上走下，试了试水温后挥退了下人，脱了衣服进入浴桶，舒适的温度迅速包裹着全身，舒缓着她的每一个神经。
双手轻轻抚着腹部，头靠在桶檐上，闭目养神。
孩子，你一定要坚强，你会和娘一起努力的，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