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逸施展轻功,带着苏涟夕在屋瓦之上穿梭,很快便回到了近郊的府邸。一路上跟着他飞檐走壁,又让涟夕想到了那时被潘熠瑾救下时,也是跟随他这般起起落落去到忘川崖,那时的日落在她心中却是这般美好。
初春料峭犹存,那时寒凉中太阳的微茫显得那般珍贵温暖。可如今夏日渐盛,炙热的阳光却让人不免心生浮躁。只因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味道。
苏涟夕回房换好衣裳,进到外厅的时候,莫辰逸已经坐在桌前,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尝着。见到涟夕,不免好奇道,“这是你做的?”
“在府中闲来无事,就尝试了下。让大人见笑了。”
“糕点很好吃。”莫辰逸吃过点心,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悠然道,“不过,这应该是陌国民间的传统吧?”
“是跟逸仙楼的师傅学的。”苏涟夕不明白莫辰逸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莫辰逸邪魅一笑,大言不惭道,“哦?逸仙楼的点心可谓名目繁多,那我以后还要常来才是。”
“大人言重了,我不过学了点皮毛而已。”
苏涟夕上前亲手为他斟茶,莫辰逸并未阻拦,而是略带探究地看着她。而后玩味一笑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苏涟夕放下茶壶,茫然道,“不知大人指谁?”
“你做这碟糕点时想着的人。”莫辰逸只当随口一问似的,依然尝着点心。只眸中专注地眼神却是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苏涟夕的表情。
“大人怎的净取笑我。莫不是因糕点不好吃而怪我做的时候不够专心吗?”苏涟夕粲然一笑,面上从容依旧,“沂州据陌国不远,有些饮食文化上的交流融合也属常事。”
“这样也好。”莫辰逸放下点心,明朗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反正,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苏涟夕抬头看着莫辰逸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却是不明所以。难道他知道潘熠瑾?可潘熠瑾不过是个平凡的陌国人,又怎么会与莫辰逸这样的王族有干系呢。
莫辰逸却不再纠缠此事,而是看着她悄然转了话题。“可否借你的帕子一用?”
虽然有些不明就里,苏涟夕还是从衣间取了帕子递给他。莫辰逸将帕子摊在桌上,将碟子里的桂花糕尽数放到上面。而后娴熟地包起来,一面自作主张道,“点心不错,我就打包带回去慢慢享用了。”
苏涟夕却没忍住笑了出来,此时的莫辰逸倒像个贪吃的小孩子。
莫辰逸望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觉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失神的看着她。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纯粹的笑容了。虽然这段时日他也在努力地向她靠近,可多年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积淀而成的淡漠,以及她对自己有增无减的防备,也让两人的距离始终在若即若离的临界拉锯僵持着。
看眼下的形势,婚事也非一蹴而就。荣王的婚事也尚未尘埃落定,他自然不能过早将涟夕推到风口浪尖,若要寻得适合的良机,一切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许久,莫辰逸才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瓶。“礼尚往来,我总不能白白收你的点心,拿这个作为交换。”
莫辰逸将瓶子放到她手中,对她灿然一笑,而后拎着包好点心的帕子踱出门去。苏涟夕打开药瓶,闻出是红药粉的味道,原来她的脚伤还是被他发现了。
——
转眼已有月余,苏涟夕也渐渐习惯了盛安的生活。这府邸相对城中较远,除却莫辰逸偶尔光顾,几乎无人打扰。多数时候苏涟夕都待在房中作画写字,空闲时也会到后山去照料下田地里的果树。日子虽然闲适,倒也很是惬意。
这日苏涟夕正在房中绣着锦帕,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还未待她起身,来人已经推门而入。未川阻拦不迭,慌张地跟过来护在苏涟夕前面。
“你们是谁?”未川将苏涟夕紧紧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面前刚刚闯进门来的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你就是苏涟夕?”其中一个男子并不理会。而是看着苏涟夕挑眉道。
“你们是谁?”苏涟夕不由蹙眉,眸中布满机警。
“劳烦苏姑娘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一名男子已面有不耐,“姑娘随我们到了地方自会知道。”
苏涟夕见他们身形魁梧健硕,虽言行粗鲁却到底没有流痞之气,并不像市井流氓。况且这是莫辰逸的别院,外面又有护卫把守,一般的闲杂人等自然是很难靠近。就算这两人一时强硬,冲撞了进来。这会儿想必安插在府内护她安危的梁丘等人也早该追过来了。
但如今两人不仅来势汹汹,却丝毫不受外院护卫阻拦,想必此事非同寻常。考虑到这一层,苏涟夕心下稍稍稳定了些。毕竟她才初到盛安不久,与人并无过节。况且来人能寻到这僻静的城郊府邸,除却莫辰逸和沈砚辉的指派,她再想不出其他可能的动机。
“梁丘可在?”苏涟夕大声说道,晓得人分明应在院外。
语毕,梁丘果然应声从门外步进来,施礼于前,语气亦是不卑不昂,“苏小姐有何吩咐?”
苏涟夕指着面前的两个男子,冷然道,“你可知他们是谁?”
“在下…”梁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苏涟夕见他的表情,心下也猜出几分。想必来人梁丘也是识得的,且显然还需听命于人,否则也断不会这样轻易就将人放了进来。
苏涟夕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在此事上与他过多纠缠,转而道,“既如此,就烦请梁大人同我一起吧。”
“苏姑娘,此事恐怕不妥。我们受命于人,还请您单独面见大人。”还未等梁丘有所表态,方才的大汉已出言阻道。
“你既要带我走,却又不告知身份来由,我自然不能平白跟你们离开。梁大人我是信得过的,况且我不过一介弱女子,随身带个护卫也是无可厚非之事。”苏涟夕直视着对方,极力保持平静道,“若你们连这点通融都没有,我自是不会离开此地半步。”
大汉见苏涟夕态度坚决,也不想在此事上多做耽搁,便不耐地挥手道,“随你,既如此便劳烦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了。”
苏涟夕说到做到,越过未川大大方方地向门边走去。
“小姐…”未川担心的拉住她的裙裾。
苏涟夕对她安慰一笑,未再多言,带着梁丘随两位大汉离去。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决定,也是她直觉到此事并不简单。既然事情已经找上她,她心知躲不过,倒不若就事论事也好见机而作。
虽说是挟持也不夸张,但两个大汉倒也没有苛待她。轿辇候在私邸的门口,一看便知来人是早有准备。
路上,苏涟夕不由掀开轿辇的窗帘,大约可以辨出是往城中的方向,此刻时近晌午,沿途街市倒是热闹非常。两旁的酒肆茶楼内传来市井小民的欢声笑语,苏涟夕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这般无拘惬意过了。自从来到盛安,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失了原本的真心,沦为这陌生繁华的城中最为必要的伪装。
原想她不过一介弱流女子,待字闺中时便能常伴父母左右,待到及笄之年,左不过寻门得当的亲事,自此相夫教子度过漫漫余生。曾经并非她心生悲观,只是她对生活从不敢过多奢望。
能生在苏府这样礼仪教化不甚苛严的家族已然是件幸事,能在花信年华遇到情投意合之人该是何等难得?虽然心中亦有幻想期待,到底还是要面对现实。况且如今已经身在盛安,自是许多事已由不得她所思所想。
“苏姑娘,烦请下轿吧。”苏涟夕正在感慨万千中,只觉轿子已稳稳落在地上,她伸手撩起轿帘,眼前的景象倒让她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