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百年桑海桑田,小杜鹃终于修得了人形。化作人形的一刻,她便兴冲冲地奔下山。
“颜若哥哥,颜若哥哥!”
颜若正在湖边打坐,却见得一个七八岁的粉衣少女向自己奔来。
“啊,是小杜鹃呀,终于修成人形了。”颜若笑着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番。
小杜鹃高兴地转了一圈,又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不要叫杜鹃。颜若哥哥,你也不叫杨柳,做什么我要叫杜鹃呢?我也要一个跟人一样的名字!”
颜若哈哈一笑,拍拍她的头道:“小杜鹃就很好听啊!”
“真的吗?”小杜鹃俏皮地眨着眼,“要是颜若哥哥觉得好听话,就这叫吧!”
化作了人形,小杜鹃又懈怠了修炼,姥姥常常催促她,她却只早晨睁眼便是寻颜若玩耍,看完了夕阳坠沉才兴致盎然地回来。便是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了一百年,她的修为也一点没有长进。
终于有一天,颜若也看不下去了,他语重心长道:“小杜鹃你也该好好修炼啦!”
小杜鹃一脸愁苦,“颜若哥哥,你怎么也跟姥姥一样呢?你还以为你不会像姥姥那样逼我做不欢喜的事情……”
颜若一脸诧异,“原来,你不喜欢修炼啊。”
小杜鹃轻轻抽噎了两声,“原来颜若哥哥一点儿也不了解我。”说完,便万般惆怅地走了。
那天,小杜鹃想了很多。做什么姥姥喜欢修炼?天天打坐不是很无聊吗?其实,每次她去山下寻颜若的时候,颜若哥哥也是在打坐,他也喜欢修炼不是吗?她听说,修炼是可以成仙的,成仙了,就可以飞到天上去,不老不死,没有痛苦,也没有忧愁烦恼。可是,现在,她不也是没有忧愁和烦恼吗?倘若她不修炼的话,是不是有一天,姥姥和颜若哥哥都飞到天上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在柴桑山了……
她边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待她终于从一番多愁善感中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好像,跑出山了……
镜湖四面环山,在她的化为人形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一带,更不曾出过山。姥姥说,山外很危险,她要赶快回去。可是,她不记得路啊,寻了大半日,眼见天边的云朵又披上了赤红的纱衣,她急得眼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寻寻觅觅,却听林中有“沙沙”作响的声音,她怕是什么坏东西,赶紧爬上树躲了起来。但见一只豺狼精叼着一个棉布包匆匆跑过来,仔细一看,呀,那棉布包里不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娃吗?
小杜鹃惊得一身汗来。她听说过,有些精灵为了修行,找了捷径之路,便是食用凡间孩童的内脏。姥姥说,这种做法最是恶毒,即便有所修为,也是为精灵界所不齿。
她来不及细想,便跳下树一把夺过那棉布包。被激怒的豺狼精顿时化为人形,跳过去与她厮打了起来。
毕竟平日惫懒惯了,法力太低,手里又抱着个小娃娃,没过几招,小杜鹃腿上便被撕下一个大口子。那小娃娃方才也睡得好好的,这会子感觉到不适,哭闹了起来。小杜鹃心里一乱,她又打不过,只好咬着牙,拖着腿逃跑。
植物本就是没有腿的,她又如何跑得过身后那穷追不舍的四条腿?没跑几步,她便摔倒在地,眼见得那豺狼精化作原形要扑了过来,她吓得眼睛一闭,不觉抱紧手中的棉布包。
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诶,那尖叫好像也不是自己的,她睁开一只眼,却见那豺狼精被一簇柳条紧缠躯体,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嗷嗷”叫着。
她寻着柳条向后望去,诶,是颜若哥哥!
小杜鹃喜出望外,拍了拍怀里的娃娃,这会子她不怕被豺狼精咬成碎片了。
颜若厉眼睨着那豺狼精,冷冷道:“近日山外的村里丢失了不少新生的娃娃,想必都是你偷的吧?”
那豺狼痛苦回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这是第一次啊!”
“嗯?”颜若收紧了柳条,冷眼瞪着那豺狼精。
那豺狼精疼得直叫,求饶道:“呀呀呀,是我,是我,求爷爷饶命啊!”
颜若白了他一眼,厉声道:“那些丢失的娃娃可都还在你洞中?”
“在在在,”豺狼精扭了扭身体,“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小杜鹃鄙夷地看着他大骂道:“坏蛋,坏蛋,坏蛋!”
颜若道:“带我过去,我若亲眼看着你将那些娃娃送还回去,便饶你一条小命。”
“好好,”见颜若稍微松了点柳条,那豺狼精磕着头道,“爷爷,我这就带你去。”
颜若蹲下身,接过小杜鹃怀里哭闹的娃娃,只哄了几声,那娃娃又安静了,他又检查了小杜鹃的腿,甚是忧心:“伤得不轻,我背你吧!”
小杜鹃心中甚是欢喜,却又别扭了起来,迟迟不肯动作。
“怎么啦?”
只听小杜鹃嘟囔道:“我……我还生着你的气呢。”
颜若哭笑不得,“好好,你先收收气,等你腿上的伤好了,再接着气可好?”
小杜鹃思索片刻,甚是严肃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颜若便怀里抱着个小娃娃,背上背着个大娃娃,看着那豺狼精挨家挨户地送娃娃。等他怀里的娃娃也被送还回去后,他明显感觉到那豺狼精长舒了一口气。
“你莫高兴得太早!若要修行,便一心一意走正道,若是再让我知道你用些歪门邪道,便叫你灰飞烟灭!”
“是是是,”豺狼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慌忙回道,“小妖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待颜若背着小杜鹃回到柴桑山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
“颜若哥哥,我不回去。今晚,我同你一道睡好不好?”
“怎么了?”
小杜鹃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腿,为难道:“我这个样子回去,姥姥一定担心死的,你便跟她说我今晚在你这儿过夜,她会放心的。”
颜若想了想,果然也是,便将小杜鹃带回自己的洞里,上山交代了一声。
洞口掩映着几条树枝,月华流照,穿过树枝,在地上泻下一片碎玉。小杜鹃躺在稻草铺就的床榻上,久久不能安眠,她支起身子,盯着身旁颜若的侧脸细细看着。
颜若闭着眼,抬手将小杜鹃的脸拂向了一边,懒洋洋道:“好啦,别看了,快睡吧!”
小杜鹃苦着脸道:“我腿疼,睡不着嘛!”她又朝颜若身边挤了挤,抱住他的胳膊央求道:“颜若哥哥,你给我唱歌好不好?我睡不着的时候,总听姥姥唱歌,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呃……”颜若为难道,“我不会!”
“好吧,那我就只好一夜不睡了。”小杜鹃甚是失望地翻身转向了一边,哭嚷道:“我的腿哦,我可怜的腿哦……”
“好啦,好啦,”颜若自脑中翻江倒海一遍,甚是无奈道,“我倒是想起一首童谣。”
“真的?”小杜鹃欢喜地转了过来,抱住颜若的胳膊。便听得颜若清润的嗓音,轻轻响起:
月高高,照宫墙;
宫墙里,桂飘香。
桂花树下有吴刚,夜夜望那美娥嫦;
娥嫦垂泪抚玉兔,偷药奔月悔青肠……
悔青肠啊,悔青肠……
颜若正唱到深情之处,却听得小杜鹃小声咕哝道:“广寒宫不是在月亮上吗,那月亮又怎么能照到广寒宫的墙上呢?”
颜若停下歌声,横了小杜鹃一眼,“都说是童谣了,是唱给不懂事的小娃娃听的……你还睡不睡了?”
小杜鹃往颜若怀里挤了挤,“我睡,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