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柳苑里一片生机盎然。
“本仙想晒晒太阳,把房里那张贵妃椅搬到那里。”颜若仙君慵懒地靠着墙边,指着院子中央那一片阳光正好的空地说道。
夏莫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怨道:“仙君大人,我昨晚提了几桶水,手都还在发颤呢,搬不动啊。”
“哦,好。”颜若看了一眼夏莫莫,悠闲散漫地径自走到了院中央,衣摆一掀,潇洒地坐在了地上。
“你…”夏莫莫无奈,用手拍了一下额头,仰天长叹,“好吧。”
夏莫莫好不容易搬来了贵妃椅,伺候仙君大人上座,便想着自己终于可以休憩一会儿了。她转身,正欲朝房里走去。却听得身后那紧箍咒一般的声音又想起了,“嗯,这个方位不好,本仙看不清那片杜鹃花丛!”
夏莫莫叹口气,倒着退回来道:“好好好,我们换个方向。”
夏莫莫又只得挪着脚将那贵妃椅换了个方位。
“不行不行,这里风太大。”
夏莫莫又换了个方位。
颜若坐上去,四处看了看,眉眼弯弯正经道:“嗯,不错,这里景致甚好。”
夏莫莫苦笑道:“好就好,仙君大人请就座!”说罢,她半眯着眼,回了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不过一刻,院中声音又响起了,“太无聊了,本仙想下棋!”
夏莫莫在榻上蹭了蹭,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陪本仙下围棋!”
夏莫莫忍不住了,叫道:“我不会!”
“本仙可以教你!”
“……”
颜若仙君再这样法力尽失下去,她夏莫莫就要疯了。
于是夏莫莫又向海棠讨了盆兰花,她只有舔着脸再向太上老君讨讨看有没有能快速恢复法力的仙丹了。
夏莫莫在老君府外扣了几次门,开门是圆头圆脑的缘生,上次夏莫莫来也是他开的门,瞧见她怀中抱着一盆兰花,心底有几分了然,于是灿然笑道:“小杜鹃有心了!这会子君上正会客呢,不若你把花交与我,我回头再禀告君上。”
夏莫莫也笑眯眯道:“无妨,无妨,我可以等等。这花,还是亲手送的好!”
缘生见势便只好将夏莫莫请了进来,安排她在侧厅等候,自己又去端了壶茶上来,陪着夏莫莫唠唠家常。
夏莫莫素来觉得这缘生生得亲近可爱,心情一好,一不小心将自己话唠子的本性也暴露出来。缘生也是个爱说话的主儿,找着了话苗子便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那年他跟另一仙童因贪睡,使那青牛乘机逃到下界做了山大王,还差点煮了唐僧,酿成大祸。后来才知,分明是观音大士要找孙猴子的茬儿,暗暗知各路神仙有人的出人没人的出牲口,这才让他俩儿背了黑锅。
缘生一脸憋屈,夏莫莫险些笑岔了气。
“哦,对了那个仙童!他下界的劫可是化解了?”
缘生道:“我该做的做了,化不化得了却是看他自己了。”
“哦?”
“那个仙童托生为一个方外之人,五十岁时有一劫,劫难过了,便可修炼成仙。你上次看到的白玉瓶,就是老君送与他修炼之用的。反正瓶我是送去了,他要是修炼得好,自然可以自己化解,要是修炼得不好—哎,那就算他倒霉,下辈子还得再修!”
夏莫莫惊道:“这是说,要是他自己不修炼成仙,老君就不准备召他回来了?”
缘生甚是严肃地点点头。
“他这是干了什么啊?这么大的罪过?”
缘生嘿嘿一笑道:“他嘴馋,偷吃了天后的蟠桃,被逮了个正着!”
“哎呀呀,”夏莫莫叹道,“偷东西也是要看主人啊!”心想自己淹了宸凰宫,天后罚她坐牢一百年还真是开恩了。
正聊得欢实,缘生忽的一拍脑瓜,大叫一声,“不好!”
“怎的呢?”
“炉上还炼着丹呢,你自行坐会儿。”缘生说罢,便提腿朝外奔去。
茶已喝完一壶,夏莫莫无聊,便随意在府里溜溜。出了侧厅,是一条长廊,壁上阳刻着白云仙鹤图,穿过长廊,右转弯,夏莫莫眼前一亮,忙将身子缩了回来。不是为那镂刻着精细兰花纹的楠木槅门,而是为门那边两个相对而坐的白衣银发人。
素漪仙君到底是不是太上老君的私生子?此刻,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证实机会。夏莫莫的脚尖的原地打着转儿,走,还是不走?
她又探出头瞧了眼那槅门,门下方并未镂空,留有一米高的实木,她身量小,只要蹲着,就可以完全遮住自己。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夏莫莫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道:素漪仙君你听了我两次墙脚,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还你一次,你很占便宜了。我只听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自欺欺人罢,夏莫莫含腰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槅门旁。其实,判断两人是不是父子,听一两句说话的语气便知。只是,听了这一句话,夏莫莫再也挪不动脚了。
只听,太上老君和蔼的声音传来:“素漪啊,天帝也曾让老君我给西灵酿忘情水,却未成功,你可知为何?”
“素漪不知。”素漪的声音还是冷到不行,门外的夏莫莫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忘情之水,需所忘之人的血液来酿。而西灵心之所系之人,实在不知他在何处啊!”
素漪的声音有些迟疑,“如果,如果我知晓呢……”
夏莫莫能明显听到太上老君咋了咋舌,“你知晓?当年老君我借用天帝的通天镜窥探那人,前几世还看得清,后几世似是被人抹去了一般,上寻碧落下黄泉,也只窥得个支离碎影。你竟有比那通天镜更厉害的法器?”
蹲在门外的夏莫莫暗想这素漪仙君到底是如何知晓的,可半晌也没听见他答话,难道是自己被发现了?思及此处,夏莫莫抬脚便想走人,可刚抬脚,素漪清冷而沉重的声音如一声巨雷在她头顶炸开:“我,便是那人……”
“……”显然,老君也吓得不轻。
“还请老君替我守密。”
晴天霹雳!晴天霹雳!夏莫莫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兜兜转转,转转兜兜,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此时的夏莫莫激动地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出去,她要去告诉海棠,告诉海棠。
小仙童刚从炼丹房出来,便撞见了夏莫莫,他一脸惊诧地望着夏莫莫飞奔而去,还未来得及问出了何事,只远远听她丢来一声:“灶上还煮着粥呢,花先放那儿了。
“海棠姐姐,海棠姐姐!”
海棠正在院子里培种新品种的杜鹃花,便听到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自天边传来,骇得她手中的小铲抖了抖,寻声望去,竟是小杜鹃驾着云座跌跌撞撞地自云端狂奔而来。
跳下云座,尚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夏莫莫舞着手道:“倒盏茶,回屋说。”
海棠一脸狐疑,到底是什么事能把她急成这样,却也没有多言,放下手边的活,跟在夏莫莫后面进了竹屋。
瞧见夏莫莫喝茶几能呛到,海棠终忍不住道:“你慢些,还有什么事能比你淹了宸凰宫来得急。”
“非也非也,”夏莫莫一手往嘴里灌着茶水,一手伸出比划了个三,道,“三件事,两坏一好,听哪个?”
海棠浅笑,“你看着办。”
夏莫莫无奈,放下茶水,道:“好吧,先说坏的。第一件坏事,素漪仙君不是太上老君的私生子。”
“呃……”海棠摸了摸额头,“这算坏事吗?”
“好,第二件坏事,素漪仙君请老君给西灵天女配置忘情水。”
海棠额头有些黑线,“这,好像也不见得是坏事。”
夏莫莫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言辞,道:“因为有了第三件好事,才显得第二件是坏事。所以,第三件好事——素漪仙君就是西灵天女思慕的那个人间小少年。”
“嗯?”,海棠满脸写着“不相信”,“你是认真的?”
“我亲耳听到素漪仙君跟老君讲的,哪能有假!”夏莫莫笃定道。
“这……”海棠疑虑了一会儿,“这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怎不是好事?西灵天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苍天不负有心人啊!”
“你想的太简单了。”海棠皱眉道。
“不管如何,我想,要不要告诉西灵天女?”
“别,先不能告诉天女。”海棠忙说道。
夏莫莫争辩道:“为什么?天女等了那么久,难道要被不明不白的灌了忘情水吗?”
“忘了那段往事,不也很好吗?做个平平凡凡的神仙。”
“不,我想天女一定不愿意忘了那人,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是美好的。而且,素漪仙君是神仙啊,神仙和神仙可以在一起,这不很好吗?”
海棠摇头道:“你没想过素漪仙君为何请老君给天女配置忘情水吗?”
夏莫莫沉默了一会儿,双眼凝视着海棠,“你是指,虽然西灵天女对那人间少年念念不忘,但对素漪仙君来说那不过是一段红尘往事,过了便过了。他如今对西灵天女没有意思,未免西灵天女一人痛苦挣扎,便想让天女忘了他?”
“我想,也许是这样子的。”
“可是,那也要西灵天女知道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一千多年的光阴没有白等。即便是喝忘情水,也要她知道了一切之后自行选择啊?”
海棠叹口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还是等等吧。此事,还有哪些人知道?”
夏莫莫想了一会儿,“我也不清楚,我听那素漪仙君说话的口吻,应该没有多少人晓得。”
夏莫莫又同海棠讨论了许久,还是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天色渐渐黑了去,恍然想起颜若仙君的门禁,便向海棠告了辞。出小院时,瞧见海棠那新培的杜鹃不错,便随手折了几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