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浓重,月牙如钩,却投不出来月色,整个大地便都是黑暗。偶尔有几只鸦雀飞过,守门的侍卫便暗暗警觉。守卫实在严密的不像话。
景川息与七崃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停下脚步,默契的俯下身子,一身黑色夜行衣,将俩人几乎淹没于无边夜色之中。
几日的调查。可还是摸不清楚徐成涵到底想要做什么。夜探徐府已经成了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徐成涵的守卫实在做的太好,五步一人,将他的大宅守得密不透风,简直连苍蝇也难以飞进去。
七崃使了个眼色,意在询问景川息该如何是好。总是无功而返,什么消息也探不到,简直没有应对徐成涵的任何方法,可是这守卫实在太严。景川息略一沉思,打个手势,七崃会意,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扔了出去,纵身跃上屋顶。
身后侍卫被这动静一惊,看到七崃的身影立于屋顶之上,登时大叫到,“来人,快来人,有贼人闯入,快抓住他!。”
众人大乱,大半朝着七崃的方向追去,景川息趁乱一个转身翻身进了书房,然而左脚刚刚踏进去,还未曾着地,后衣领被一股大力揪住,生生将他拽了出去,景川息还未曾反应过来,一个转眼,已经与刚才揪住他衣领的人齐齐趴在了徐成涵书房的屋顶之上。
景川息心中有些愤怒,然而不动声色,以极快的速度将袖中的流影刺向不知身份的对方,衣袖翻转,挡过一刀,须臾之间,二人已过数招,却谁也讨不到好处。晚风飘过来一股极淡的茶香,青石小巷里那个眉目如画般精致的清冷女子突然浮上了景川息的心头,他登时就住了手,满心讶异。
对方见景川息不再纠缠,便也就此停手,只是打了个嘘声的手势,叫景川息向下看。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徐成涵便从床上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衣衫都不曾穿好。怒气冲冲的瞪向家将徐建,“说!怎么回事!”
徐建惶恐道:“大约是个不懂事的贼,本想来府中捞油水,却不想府中守卫森严讨不到好处,因此逃走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大人不必担心。”
徐成涵一听更是气不打出来,一脚就将徐建踹翻在地,恨恨的骂道:“蠢货!哪个贼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我府中生事,此人必定来头不小,一定要抓到他严刑拷打,抓不到,你就不用来回话了!”
徐建连忙答应,额头汗如雨下。
徐成涵不再看他,一边走向书房一边回头吩咐道,“去请阿扎亚过来。”
伸出手,走到第三根门框处,轻叩五下,景川息自屋顶的缝隙向下看时,不觉呆了一呆,墙面转化,除书架字画原地不动之外,原先布局的书房陡然之间便换了一个样。徐成涵这才跨步进去。
景川息暗想,刚才多亏身旁这人,否则必定要吃亏,原先布局的书房一定是诱惑人的,里面一定是机关重重,防不胜防,倘若真的施施然进了去,岂不是遭祸。
这边沉思着,不远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一个异族打扮的男子匆匆赶来,七彩流云的袍子,头发不似中原人那般束起,以拗口的中原话问道:“大人急急找我而来,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吗?”
管家答道:“刚才有贼人闯入府中,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但是还是有所担心,故而命老仆请祭司深夜前来相商,祭司请吧,大人已在书房内等候多时了。”
一听有人闯府,阿扎亚的神色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抬脚疾步走向书房。
徐成涵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笑道,“是本官的不是,扰了祭司,但本官确实有事要告知。是希望祭司日后多加小心。”
阿扎亚不解。
“前几日本官与各处关卡设了重防,希望能抓住启献帝派来江南的钦差,奈何总是没有消息。今日有人夜闯我府,如若本官没有料错,此人现在已先一步到江南,着实狡猾的很。本官不担心别的被他发现,独独是祭司你……”
阿扎亚以手势打住了徐成涵的话,徐成涵有些不解的顿住。
景川息走南闯北多年,一见此人的衣裳即知此人来自苗疆之地,脸颊之上一排苗疆古老的咒语排列而成的图案,带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脖颈间一串年份悠久却依旧光彩夺目的不知是什么神兽的骨骼雕琢而成的项链,这是苗疆历代祭司的身份象征,传说拥有无上的神力,能够保佑苗疆众人免受疾病困扰,可以无形之中驱走瘟神。苗疆祭司素来擅长巫蛊与幻术,信奉上天诸神,为保佑族中众人可以世代安然度日,免受战乱之苦,所以很少与外界接触,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竟然让苗疆的祭司掺和到这件事中,虽然不知道原因何在,但关系越来越错综复杂,终归不是好事。景川息虽然迷惑,然而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伴随着谈话的戛然而止,一股黑气越过屋顶上的瓦片,朝他们扑面而来,然而不是黑气,待到临近面门,景川息二人才发现,这是一大群细如发丝,长如毒蛇,浑身漆黑的苗疆鬼虫,密密麻麻的扭动着身躯扑面而来。这种毒虫只在苗疆那种气候潮湿的地方才能大批的繁殖,喂养方法及其简单却又残忍,即让未成年的体质属阴的女子喝下含有幼虫在里面浸泡的剧毒,属阴而又肉质细腻,温暖潮湿多雨并且安全的环境会让它们极快的长大繁殖,由内而外开始慢慢啃噬骨肉,从内脏开始,半月不到的时间,整具尸体就会被吃光,尸体的大致形状却还是保持原样,但那已经不再是人的尸体,而是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鬼虫堆积蠕动而形成。由于吃的是带有剧毒的人肉而长大,故而此虫毒性也十分强烈,只要一只被碰到,轻则蜕皮红肿,重则登时暴毙,成为这种令人恶心的毒虫的下一个寄生巢穴。深知其中厉害,景川息抓起身边的人,足尖一点,屋檐之上跃后十丈,同时袖中一包药粉撒了出去,侧眼之间,不经意间居然看到身边的蒙面黑衣人一双丹凤眼中尽是笑意,景川息不知为何看到这笑竟有些尴尬,赶紧转过头来,却看到那药粉居然丝毫不能阻挡身后密密麻麻的毒虫的追赶,然后便看到身边之人一个躬身,双手伸出,手腕之上一对纯白玉镯一阵抖动,不多时,化作两条白蛇,如离弦的箭一般迎向那一团黑虫。
这一阵变故惊动了下面守卫,待徐成涵与阿扎亚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两个黑影凌空而去,顺着瓦檐逐渐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徐成涵恨恨的跺了跺脚,呸了一口唾沫。
“祭司,你怎么看。”
“不是一般人,”阿扎亚看向屋顶,两道白光参杂在大团的黑气之中,虽然以少对多,然而那黑气的范围越来越小,白光更加膨胀变大,而且,“能伏与屋顶之上多时而未曾让人察觉,已然功夫超群于世人,况且,还会饲养双百环这种传说中才存在的神虫,大人,这次对手不容小觑,看来,我的炼制,真的不能再拖延了。”
徐成涵点点头,“祭司安心做自己的事,其余的事本官自会料理,你不必担心,事成之后,本官答应你的,都会兑现。”
阿扎亚不再说话,目光之中尽皆都是疲惫,抬头看了一眼大半被乌云遮挡的月亮,转过头来,迈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红罗朱纱,青炉之中不知在焚烧着什么地方的名贵香料,炉烟袅袅,清甜的气息溢满室,古木茶几之上一把久经茶色浸染的紫砂茶壶还在升着白气,底下的小火炉炭火正旺,茶水刚刚开了一滚,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守茶的女子发髻上挽,只落几根青丝在耳边垂荡,十指纤纤,圆润的指甲在烛火之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素手捻起一块碧绿色则的茶饼添入水中,银勺稍稍拌匀,不多时,茶香满室。轻抬眼眸,沙漏将将要落尽,心知已是子时,不禁有些担心,主子一向子时不到便会回来,今儿个是怎么了。
心下正在担忧着,“啪”的一声窗户被打开,夜风吹了进来,侍茶一惊,放下银勺站了起来,袖中一枚银针暗暗捏住。
“侍茶,快拿个碗来。”刚刚跃入窗户的黑衣人叫道。
侍茶一喜,袖中的银针放了下来,应了声,便出了房门
景川息随之跃了进来。入目先是一怔,自己居然入了女子的闺阁之地,顿时有些囧。
想是在外闯荡惯了,黑衣人却不在意。摘下面巾,自壶中倒了一杯清茶,招呼景川息道:“你不必拘束。”随后自己转到珠帘之后,叫了两个侍女,一番沐浴更衣,换了衣服方才出来,听得她在帘后向侍女吩咐道:“去看看惠生大师是否睡了,如睡了便罢,若还未歇息,请他来我房中,就说我有事相询。”侍女应声捧了衣服便退下了。她便转身出来。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景川息真是有些恼恨自己,怎的每次看到这女子,脑海之中都会出现这是乱七八糟的诗句来。
她换了一身黛绿勾花的织锦丝袍,光滑细腻的绸缎映衬的她的肌肤白皙如雪,腰间一条月华带束腰,盈盈不胜一握,青丝也未曾打理,只是随意散开,额间一枚冰玉宝石散发微微冷光,慑人眼球,衣襟不经意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莲步轻移,手执茶壶,倒了一杯茶,闭目轻嗅,满意的一饮而尽。景川息见了,暗暗的撇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非常想琦斯,这已经是深夜,远在皇宫,她离了自己,不知可睡的安稳。
正在想着,有人敲了门,侍茶自门外探出头来,道:“主子,惠生大师到了,我先去睡了,有事叫我一声就好。”话毕,人就消失不见了。一个身披道袍的老人迈步进来,脚上一双破烂草鞋,因长久在外游行,日晒雨淋,一身行头都有些破烂。虽然满头白发但精神倒是矍铄,颇有一些仙家道骨之风,上来便向玖玖拱手行了一个礼。
玖玖抿唇笑了一笑,“我原以为道长此时已睡了,看道长又恢复这一身的远游的装扮,看来是深夜候我,来向我辞行的了。”
“老道叨扰多时,又蒙姑娘庇佑,心有歉意,远游之人,向来不会在某一地方待得太久,老道与姑娘交流茶道虽然十分欣悦,但老道所知也已尽告知了姑娘,再无别的用处,老道该起身了。”惠生大师回道。
“既是如此,”玖玖衣袖一挥,带着衣间浮动的茶香坐在了景川息的身边,“我也不好强留,但大师游走都安大陆多年,海外也曾游览多次,想必见多识广,我有一事不解,想让大师临行前替我解答一下。”
“老道自当效力。”
“虽说江南的这个季节本来就是多雨,可雨势连绵,乌云闭空,这一月多,竟然一丝阳光都不曾见到,城中黑气翻滚,连我自岭南移植过来的茶树都难成活,大师在此居住,难道一丝一毫都不觉得奇怪吗?”玖玖冷声道。
惠生皱眉道,“自然有所察觉,但姑娘向日不曾问过,老道还以为姑娘对此并无甚兴趣,所以也未曾向姑娘多说什么,城中气候不同往年,必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黑云翻滚,怨气尤重,似是城中有高人炼制冤魂,此种做法十分阴毒,老道也只是猜测,无论如何,这种逆天行为,还是要制止,老道向姑娘辞行,是要去蝈蝈山寻我师兄,我二人所习方向不同,他素来精通五星鬼魅厌胜之术,想必能够探知此处不同原因,解救城中百姓一二。”
玖玖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那道长一路小心,玖玖在此地静候道长佳音。”
“多谢姑娘的多日照拂,老道告辞了。”惠生回了一礼,便转身掩门而去了。
房中二人各怀心思,一时寂静无声,平白多了几分尴尬。兀自出神想事情的景川息普一抬头,便感觉到玖玖的灼灼视线钉在自己的脸上,他虽不解却也不动声色,只执杯饮了一口清茶,淡淡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为何这般好心的来救我。”
玖玖看着他执紫砂杯的手,手指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毫不经意的动作带着贵气而又吸引人的眼球,说不出的好看而又魅惑人心。
“无他,只是不想你连累我而已,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