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日毫不停歇的奔波,到了午时偏偏又遇到了大雨,倾盆而下,连找找地方避雨都来不及。赶车的侍从瞬间便被淋成落汤鸡,于是转向车内禀道:“大人,雨实在太大,况且又到午饭时间,不如就在这城中稍事歇息一会吧。待雨停了再继续赶路也不迟呀。”景川息点点头,马车便奔向前面的一家酒楼。
景川息一进了这家浩轩阁便觉得店家主人的并非普通市井中人。酒楼看似其貌不扬,实则内有乾坤,着实对得起“浩轩”二字。
酒楼分三层,底层普通百姓可随意进出,二楼雅座,达官贵人首选之地,三楼清幽娴静,只是数层帘幔飞舞,难以让人窥探究竟,景川息猜想这是为真正的隐士高人所留,三楼与二楼中间甚至没有楼梯,真不知何人有如此本事,可上得三楼。
有重务在身,故而也不想太过引人注意。方圆几里此处酒楼最大,菜品齐全而价格正当,因而每日中午,客人多的伙计都忙不过来。景川息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空桌子了,所以一行人干脆与当地的一个大汉拼桌,这样反而更易打探消息,倒是中了景川息的下怀。
酒菜上桌,景川息先敬了大汉三杯,装似不经意问他这酒楼主人是谁。本是豪爽之人,话匣子一打开便止不住,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这家酒楼可不简单,乃是上瑶公子的。诸位必定都是外地人,但上瑶公子名满天下,应该无人不识吧。茶楼酒肆,闲话家常的场所,可诸多重要信息也是从这儿才可得到。”大汉喝了口酒,随从趁机俯身道:“上瑶公子掌管天下第一楼,无论想要什么情报,只要付得起价钱,就能得到,传闻此人能歌善舞,事实乖张,而且,亦男亦女。”最后一句有点让人不得其解,然而来不及思考,那大汉又道:“富贵还是平常人家都喜欢这地方,诸位赶得巧,近日斗茶大会,座无虚席,因为上瑶公子极有可能露面,就算上瑶公子不出面,他手下第一婢女玖玖姑娘也一定会出来主持大局,传闻可是如花似玉,天仙一般的人。见一眼,让人骨头都酥了。咱们就耐心等着吧。”
正说着,锣鼓一声响,一个蒙纱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三楼栏杆处,面纱之下容颜虽不可见,单凭那一双深沉如谭,寂静无波的眼睛足以揣测这是怎样一个倾世美人。身边有人叹道:“上瑶公子的斗茶大会,虽不得见公子,但见玖玖姑娘一面,也是足够的。”后面一片附和声。
“各位自行准备好,双双比试,自觉淘汰,胜者上瑶公子请三楼一叙,今年的奖品,黄金百两,上古遗失茶卷一副,斗茶大会,现在开始。”
内力传音,整个酒楼都能清晰的听到那清脆的女声,意欲斗茶者快速的自发组队,茶壶自备,斗茶用水以“活”为上,故而大多都是及时汲取的远山泉水,渐渐的茶香袅袅,整个酒楼弥漫出一股茶香。有人因烘焙火候过头,茶色泛红,一看对方,茶色发青,蒸时火候不足导致,虽然也不是好茶,但到底还是输了。饮茶之人多有雅士风范,虽输也不计较,只一拱手便表明甘拜下风,随即交谈一番,了解一些不足之处,自行端坐于一旁观看。、
如此几番比试,整个酒楼只剩二人进行最后的对比。一个是茶道颇负盛名的州官王子吉,还有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无人知其姓名。
茶饼烤制碾细,泉水煮沸煎煮。二者一露手便知都是行家。不同之处是王子吉用的是建盏中最为名贵,也是斗茶者最喜爱的茶盏兔毫盏,釉色黑青,盏底银光闪现,异常美观,且易于观察茶面白色泡沫汤花;而那老者用的只是普通的紫砂盏。
仅仅根据茶色无法判断,二者茶质都很鲜嫩,蒸时火候也都恰到好处,茶色纯白,无可挑剔,连三楼之上的蒙面姑娘也颇感兴趣。
击沸,咬盏,汤花匀细,还是难分胜负。汤花色泽与汤色完全一致。众人无法,此等奇事数年难见,只有静候,看水痕出现时间的早晚,先出现水痕者,即输。然而令人再次无措的是,二者水痕同时出现。千古奇事,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做解,斗茶之上从无平局一说,众人将目光转向了三楼之上的玖玖姑娘。蒙面的女子一笑。除了景川息谁也没有看到她是如何飞身而下,再借帘幔飞起之时拉住,再趁势拉着老者跃上三楼。人们反应过来之时,二人已经重新站在三楼之上,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年斗茶大会胜者,惠生道长。”
众人窃窃私语,方才知道这看似名不见经传的老者竟是四处云游的得道高僧惠生道长。难怪如此。
王子吉也颇风度起身拱手示意认输;“道长茗中高手,若非我用兔毫盏,实在难以与道长相较高下,子吉认输。日后有缘,还望道长赐教一二。”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帘幔之中,楼下众人也尽皆散去。景川息默默沉思,他总觉得这酒楼,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尤其是,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的惠生。
浩轩楼,着实不寻常。
——
大厅烛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盈盈笑语,此起彼伏。新近排练的《挽袖舞》正在被府中豢养的侍女演绎,长袖善舞,美颜如花,水袖一个扬起,坐席之中有官员伸手拽住,一个拉扯,娇艳容颜便入了怀中,甘醇美酒调笑着却也毫不怜惜的叫舞女灌了下去,酒水顺着微开的衣襟滑下,一双手便也就不安分的探了进去,能喝者自是好事,稍有拒绝或是自命清高者,当堂便杖毙了,惨叫之声屡屡响起,每每叫舞姬不寒而栗。命如草芥的同时,满堂都透出一股寻欢的糜烂气息,当朝长首的宴饮,甚至不如青楼作乐。
徐成涵左手爱妾,右手一个媚眼如丝的舞女。爱妾一个果子喂了进去一番调笑,便将头转过来埋进舞女的胸脯,那女子一声娇吟,便被徐成涵推到压在身下,舞衣尽褪,也不抗拒,任由徐成涵挑逗,显然早已习惯如此,众人面前毫不顾忌,在如此多人的面前行房中术,竟也无人阻拦,不奇怪,满目望去,谁人不是如此呢。
待到事毕,徐成涵满足的坐起身,爱妾与其穿衣,那舞女便捡起地上衣衫随意一裹,扶腰退了下去。
月上中天,宴饮也近尾声。久安州官李宇突然道:“徐大人,近日下官表哥在朝堂之上听闻右大臣似乎参了您一本,惹得龙颜大怒,这可如何是好。”
徐成涵坐直了身子,呷了一口酒,眯眯眼,道:“近日宴饮正是为此召各位而来,本官管辖江南十三州,各州州官可都曾到来?”
下面立即有人禀道:“启禀大人,还有清河州官左岩左大人,说是身体抱恙;高新州官王子吉,离府已有三日,据他夫人所言,是前往甘山寻一好茶,明日可回;还有絓南州官张毅,家中带丧,不便出席宴饮场所。”
“哼,真是不识抬举,在本官的地盘上还敢妄想与本官做对,简直是找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便怪不得本官杀鸡儆猴,乾德,亁鸿,张毅家中既是带丧,那你们今夜子时便去代我吊丧,可清楚该如何做么?”徐成涵冷冷道。
“卑职明白。”二乾齐声应道。
下座之人尽皆不由胆寒。
左手一挥,乐声停止,舞姬也尽皆退下,大殿恢复安静。
徐成涵正了正身,目光扫过在座众人,道:“前几日本官父亲来信,询问本官在江南都做了什么好事,竟惹得右大臣一本折子参了本官,还惹得皇上大怒,隔日早朝丞相景川息便称病在家卧床,丞相一向深受皇上重视,所以父亲认为这二者之间必是有什么联系,父亲要本官最近收敛一些,最好警醒一点,可本官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主!他不来找死便罢,若来,定叫他下落不明,本官看朝廷到时又能奈我何!但在座诸位近日还是仔细点你们把守的关口,景川息若是来,指不定会从哪个州县过来,诸位可要严加盘查,千万不要让鱼漏了网,坏了本官的大事!”
“下官明白,大人放心。”众人俯首称道。
殊不知这一切都早已被屋顶之上的两双眼睛看的明明白白。
“真是蠢材!”七崃不屑道,他是启献帝亲自派来帮助景川息的助手,暗卫训练营中,排行第一的暗器高手。“幸好大人有先见之明,连夜赶路,稍迟一步,明日便困难百倍了。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他由衷敬佩道。景川息不曾说话,只一双黑眸深沉,不知沉思什么,随后一个起身的动作,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