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想起了几个月前钟自鸣在全体机关人员会上的讲话:没来的时候,就如雷贯耳,社会事务管理局是个人才聚集的地方,卧虎藏龙。不过你即使有天大的能耐,到现在你也没有机会当上局长。我钟自鸣就是一块白薯楔在墙上了,你也得当钉使。既然是虎踞龙盘之地,从今以后,啊,各位,是龙你盘着,是虎你伏着……。诸如此类的话。
“没什么反应。”叶森说。
“不会吧?”钟自鸣追问,“还是不想说?”
“我叶某人此时此刻乃局长心腹爱将,红得发紫,还有哪位敢跟我发牢骚。”
“也是。”
叶森终于找到了一个向钟自鸣靠拢的契机,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划到局长钟自鸣的阵营。钟自鸣并不反对叶森的表白,但是否会接纳这个主动靠拢过来的家伙,除了他本人,谁也无法弄清楚。
在钟自鸣心中,自从得知叶森挂职的那一刻,就把他规划到桑树林的阵营里边了。令他苦痛的是,来了两个年头了,竟然一点也没发现这个苗头,连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没有收到。
钟自鸣把还剩三分之一的大中华扔进烟缸,浸水的烟头发出“嗞”的一声响,顺手抽出一支又点上。难道叶森真的不知道谁在幕后指使这件事?还是装糊涂?管他呢!
“问你个事。”钟自鸣说。
“叶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森觉得,自己虽未进宫受训,也已经开始有些奴颜婢膝的基本精神了。
“我那本挂历,高成龙送给谁了?”
局长钟自鸣的话让叶森心中一颤。堂堂局长,竟然在乎一本值不了几个钱的挂历。
“没给您吗?记得那个协会送来的时候,说是局长一本主管局长一本,一共六本。”
叶森清楚,那本挂历高成龙送给书记桑树林了。记得当时高成龙拿着挂历对他说,反正钟局那里有的是,也不缺这一本,干脆给桑书记得啦。
钟自鸣弹一下烟灰,没想到沾了水,顺势扔进烟缸。
“本局长不是在乎那本挂历——只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嘛。拿我的东西送人,总得事先跟我打声招呼吧?”
叶森说:“那是。”
钟自鸣对挂历的态度让叶森感到心寒。这不是第一次了。最初让叶森感到心痛的是父亲。那个时候,叶森对他的父亲充满虔诚的崇敬。有一天叶森上楼被父亲喝住,追问一次做生意的回扣到底拿了没有的时候,寒意袭上心头。那次生意,叶森只不过是当了一次中间人,给他父亲做工作,到朋友新开的一家公司购置一些办公设备。生意做成之后,公司的人给了叶森几百块钱,叶森以为是给他父亲的。公司经理一再强调是给他的,他父亲的那份另有准备。叶森的父亲之所以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倒不是叶森收了钱没有给他,而是他自己的那一份钱至今未收到。叶森想,父亲的份钱与钟自鸣的挂历无乃异曲同工。看来做官的人都犯同一种毛病。从此叶森对父亲的崇敬打了折扣。几个小钱,一本挂历,何足挂齿?但给与不给,意味着你对权威的虔诚或无视,轻蔑,还有藐视。权威是不容挑战的,绝对不可以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