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冷月高挂,街上人烟稀少。本是合家团圆日,这百草堂里也摆了那么丰盛的一桌子酒菜,但偏偏五个人围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冷风直嗖嗖的挂着,那怎叫一个寒人。
金三多也是明事理,知道这场面过于尴尬,但自己又不方便讲些什么,于是便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瞄一瞄张尘,示意他说些什么。而鼠七哪里会想那么多,看着满桌子的菜,那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几乎都要蹦了出来,但偏偏金三多不动筷子,那他哪里敢有所动作?出于无奈,他此时也只能干瞪着自己手边的筷子,直流口水。
张尘撇了撇嘴角,脑子不断重复着今晚要说的话,要确保万无一失。恍惚间,他一抬眼,自己坐的位置竟然是正对着大门,也着实是让他额头上冷汗一冒。
就见左手边坐着王艾,右手边坐着薛知堂,别人尴尬紧张倒是全挂在脸上,偏偏这两个人,本是不合的双方,此时表情竟然是出奇的一致——淡定自若。
这时金三多又睇了张尘一眼,再不说点什么,那实在太不合适了!
张尘一怔,清了清嗓子。
“额,今天……”突然,张尘一停,这话刚到嗓子眼,之前脑海里想好的东西竟然忘得是一干二净!
如何是好!张尘倒吸了一口凉气,强作镇定,正准备重整心态开口时,一道声音却抢先一步。
“相传北冥有龙,藏于殿中,都说北冥殿首席弟子王艾是人中龙凤,今日有幸得见第二面,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啊。“薛知堂面带笑容,脑袋微微一摇,饶有意味的越过了张尘,看向了王艾。
王艾也不躲避,头慢慢扭了过来,跟薛知堂对视了片刻,做出了一件事,却是让张尘十分惊讶。
就见王艾一反常态,那张平日里冷冰冰毫无情感的脸竟是春风一变,两嘴角向上弯出了一个月牙,笑容甚是和善。
“薛总管过奖了,我这山野出身,哪里称得上什么龙凤。倒是薛总管,年轻有为,不仅修为高强,而且爱打抱不平,着实让我佩服。“
张尘一听,立马明白过来了。合着这俩人在互相打哑语,见招拆招,若是这般下去,那今晚这顿饭也算是白吃了!王艾说完,张尘嘴巴一张,刚要说话,却又被薛知堂打断。
“王艾兄就是谦虚,实为青年一辈的佼佼者。只可惜了,这虎上错了山,也能使只劣虎,难成那兽王啊!“
“呵呵,这虎为不为王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分不清好歹,颠倒了黑白啊。“
“哼!这是非自在人心,我眼光再不济,也不会看错一些伪善的贼人。说起来,张桐殿主对于宝物的收藏颇丰,也不差我们五象府那点小玩意吧?“
此话一出,王艾眼神猛地一冷,只是冰冰地看着薛知堂,两者笑容一齐慢慢的自脸上散去,两人虽是双手平放,但桌子四周却是玄气慢慢外泄,整张桌子竟是微微的震动了起来,盘子一个个好似要被震翻,震得鼠七是浑身冷汗直冒。
突然,张尘猛地一咳嗽,王艾薛知堂瞥眼看着张尘,还没有什么反应,张尘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王艾和薛知堂都是愣了神。
“王艾师兄,来,尝尝这道烧鱼,这可是金老板拿手的菜!”张尘一抬手,也不管鼠七怒目圆瞪,夹起一筷子鱼肉,硬生生塞到了王艾碗里,接着张尘又端起酒壶,对着薛知堂的酒碗便是哗哗满上了一杯。
“知堂兄,我们好几不见,先喝上一杯!”
说完张尘给自己满了一杯,举头一饮而尽。
薛知堂有些发蒙,怔怔的点了点头,随即端起酒碗,可酒还没沾舌头,张尘又开口了。
“知堂兄啊!你是不知道,在北冥殿的时候,我是有多想你!我长这么大,仅仅一面之缘便把我当兄弟的,你是第一个!冲这点,我再喝一杯!“张尘说完又倒上一杯,举头便是要再饮****,薛知堂连忙拉住。
“尘兄,你言重了,我……“
可不等薛知堂说完,张尘便是挣脱了薛知堂的手,又把酒一口干了。
“金老板,鼠七,你们吃啊!这么多菜那!”张尘嘿嘿一笑,朝着手便吆喝着鼠七金三多动筷子。金三多有点蒙,但很快看清楚了张尘想要干嘛,便点头应和着动了动筷子,而鼠七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开膀子就开始吃,要是平时金三多肯定会数落他一番,但今天,场合不对,任他吧。
“王艾师兄!”不知何时,张尘又倒了一杯烈酒,“我本是外人,到北冥殿不久,承蒙你的照顾,救我于危难之中,这杯酒,我敬你!”
王艾低头,自己面前竟是也放着一满杯,看着张尘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却是有些犹豫。
见王艾有些迟疑,也可能是酒精作怪,一边的薛知堂却是来了劲,也懒得去说什么暗话,抬头看着王艾便喊:“王艾兄,张尘可是先干为敬了,这杯酒你不喝,那就是没礼节啊!哈哈,你不会连我这么个俗人都不如吧?”
王艾一皱眉头,冷哼了一声,端起酒杯,酒还没到口,便又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努力张开嘴,把酒杯往内一翻,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自己灌……
就见王艾鼻子一挤,整张脸一挤,嘴巴死死地憋着,表情甚是痛苦,差点把酒全喷出来,但好歹是挺了过去。
薛知堂却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此时薛知堂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指着王艾骂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狠人,原来就是个怂包!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哈哈哈!“
“哼!”王艾气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就见他整张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不说,抢过张尘手里酒壶,便是又倒了一杯。
“薛兄,话说太早别咬了自己舌头!这杯酒敬你和张尘,我干了!”言罢王艾又十分蹩脚的张开了嘴,把酒全倒了进去。
薛知堂嘴角一撇,虽是表情不屑,内心却慢慢变了想法——这人倒也有意思。
“来,奉陪到底!”薛知堂一笑,干净利落,又是一杯下肚。
“王兄,这杯我回敬给你!”
“咕咚咕咚”
“薛兄常年保护北城安全,当是再喝一杯!”
“王兄在北冥殿护着我兄弟张尘,这杯为了谢你!”
……
“额,张尘、王兄、薛兄,这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事要和鼠七打理,你们慢慢吃,我们先退一下。“金三多终于按耐不住,厌恶的瞪了一眼一旁挺着个圆肚子的鼠七,起了身,冲张尘他们拱手笑了笑,便拽起鼠七走了出去。
三个人举着被子,脖子仰着,没一个人回应。
终于,噗通一声,一把椅子向后一翻,只听的人体落地的沉闷声响。
“我……还能喝!哈哈哈!还能喝!”灰袍青年嘴里嘟嘟囔囔,话却说不清楚。
两旁,王艾和薛知堂两张脸跟红屁股一样,互相看着对方,竟是莫名奇妙的笑了起来。
“还喝么?”王艾脸色一沉。
“喝!”薛知堂饶有意味的笑了笑,道:“喝……喝个屁!”
“哈……哈哈!怂人!”王艾也不啰嗦,扶着桌子站起身,指着薛知堂便骂。
谁知薛知堂也不怒,一下站了起来,和王艾很有默契的去拽地上的张尘,两人分别拉着张尘一条胳膊,便是将他架了起来。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薛知堂摇头笑了笑,给王艾使了个眼色,王艾翻了翻眼,装作不屑的样子,和薛知堂一同走了出去……
“哐!”
屋子门一关,门前矗着俩人。
“回屋吧!还站这干嘛!”薛知堂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王艾。
就见王艾一只手扶着门框,身体微微弓着,抬头强作没事的样子,冷冷地道:“可能刚才菜有些凉,我吃了肚子不太舒服,没什么大事,你不必管我。“
薛知堂也不回答,坏笑一下,转过身去,便是向前走,竟然走的笔直!
忽然,薛知堂步子一顿,回头过来,看了看王艾。
“还有什么事?”王艾一脸不耐烦,再次努力把头抬了起来。
“哼!你还不错!”言罢薛知堂又回身迈步,嘴里一边喃喃还一边摇头:“不能喝还喝这么多,哈哈,有意思……“
王艾似乎没理睬薛知堂那句话,薛知堂一转身,很快便离开了,而薛知堂身影消失的一刹那,王艾嘴里“切“了一声,嘴角却是向上一挑,一转身,踉跄快扑了几步,撑着院子里一个凳子,”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喝……喝……“张尘说着梦话,却一脸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