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依旧是北域第一大城,这每天人来人往的,最热闹的地段当属十里街,而走过十里街最南头的拐角,再走个几百米,便是一片当铺药铺之类的老店铺,也不知是人们喜新厌旧还是它们位置过偏,这里和十里街比起来,就显得冷清多了。
张尘抬头望了一眼药铺门梁上悬着的实木镶金的大匾,从左到右挨个把三个字念了出声——百草堂。
六年前,张尘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六年间,他整日闭关苦修,足不出户,他心里清楚,六年后,他总会回到这里的。
“金老板?”他怯了怯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试探性的喊了那么一下,此时百草堂的大门开着,能看见里面几排高高的药橱,可就是没见着一个人。
“老板出去了!“先闻声,依旧不见人。
而张尘听的这声音,着实一愣,脑海里回忆翻腾起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历历在目,他也不顾得什么感慨,直接抬步冲进了大堂,四下里寻了开来。
“鼠七!”可能这是六年来张尘唯一一次表现的有点过去的样子,他双手一按木台,激动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下一秒,几个高大的药柜后忽地探出了个脑袋,那人贼眉鼠目,一头凌乱的头发,身子又矮又小,原本凶巴巴的脸在见到张尘后,便呆滞了,两眼中不知道什么在闪着光,竟忽地哭着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生生抱住了张尘。
“王八蛋!“鼠七张口就骂。
“哈哈!想我了?”
张尘笑了起来。
“想。想个屁!“鼠七猛地一撒手,推了张尘一把,很是激动,“你个王八蛋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还以为你死了!”
想到这,张尘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只是看到鼠七已经是满脸胡茬,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这个……不好意思……”张尘略微低了低头。
鼠七眉毛一挤,想接着骂,可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长唉了一声,转身走向了账台后面,原本故友重逢的激动之色竟是一扫而空,让张尘很是诧异。
张尘立马觉出了有哪里不对,跟步问道:“鼠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鼠七背对着张尘,此时竟是一言不发,张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百草堂大厅里完全没有喜悦的气氛,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对了,金老板呢?”此话一出,鼠七忽然把头扭了回来。
“嗯?”张尘疑惑地看着鼠七。
“哎……”鼠七摇了摇头,想了片刻,终于又开了口:“老金他……他去百草堂了……”
看鼠七面色极为难看,张尘便更加不解起来。
“这个我知道啊。“
“你知道?”鼠七一蒙,两个眼睛瞪得楞圆。
“对啊,几天前他去北冥殿找过张桐,说叫我去中州百草堂找他,那时我正在闭关,所以没有见到金老板。我本以为他还没出发,便先来北城寻他,也一道来看望一下你。“
鼠七听罢,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果然,还是太晚了。你如果早来些日子,说不定就能拦住他了。“
“什么意思?”张尘很是不解。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拦不住老金,他已经去中州的百草堂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什么?!”
“张尘,这件事能不能告诉你我做不了主,你现在就要赶去百草堂,越快越好!”言罢,鼠七逼步过来,将张尘推到了门口。
“鼠七,你……”
“我没事,你要赶紧去!越快越好!“
张尘走出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鼠七面无表情,冲他点了点头。
“那……你保重。”
“嗯……”
步子一抬,一道冰匹生出,张尘踩了上去,冰匹一飘,只是片刻,张尘便消失在了空中,无影无踪。
“老金啊,你可一定不能有事啊……”鼠七摸了摸额角的汗,望着空中张尘飞走的地方,喃喃自语。
北冥,北冥殿。
北冥殿的正堂是北冥殿中最威严肃穆的地方,冰雕武像排成两列,分别是传说中武极的八位斗神,一个个威风凛凛,持剑举枪,玉刻的台阶层层向上,叠了整整一百阶,喻为百步不登顶,武前需谦言,这下门弟子平时是没有资历来北冥殿正堂的,而四个堂的堂属子弟,不管资质强弱功劳高低,来了这正堂前,都需低头慢行,不得言语,就连王艾这种北冥殿的象征性人物,都不曾在正堂前喧哗过,比着指头数数,这正堂历史上也就只有一次被闹得鸡犬不宁,而这一次,还是在六年前。
于是乎,今天,北冥殿的正堂又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这罪犯,毫无疑问,还是上次那个。
光头徐立和神风堂堂主各站一边,好说歹说,满脸赔笑,可大堂里的雕像木椅还是一件一件的碎,碎的变成了一堆冰碴子,堂属弟子们团成一团,无人敢言,生怕自己一发出动静,前面那个有仙女外貌的小修罗就会拿他们下手解气,徐立那满是刀疤的脸委屈的挤到了一起,是骂也不行拦也不是,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哄,或者等。
至于等谁,那可以是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北冥殿的老大,他们的殿主张桐,至于另外一个,才让人恨得牙痒痒,因为就是因为他,这小阎罗才闹了起来。
“你们再不告诉我张尘跑去哪里了,我就把这里给拆了!“张媚厉声一喝,气的直跺脚。
在张尘眼里,张媚是个原本火爆,后归为贤良的知性女子,可在这些人眼里,张媚从头到尾就没变过,从前是魔王,现在也是魔王。
“媚儿!又在这里胡闹!“门口传来一声呵斥,弟子们赶忙让开出了一条道路,大堂门口,已然站着两个人——一人满头短发面如刀刻一身云纹锦蓝袍,腰佩寒冰键,一人长发束起银白到地面若涂粉一身白衣,飘飘如仙人。
不是别人,正是张桐和白羽堂堂主,玄夜。
“哈哈,媚儿,谁又惹着你了?”玄夜温文尔雅,微微一笑。
张媚撅着嘴哼了一声,道:“爹,你说话不算数!”
“嗯?”张桐皱着眉毛,没有说话。
“你说好的这次张尘闭关完就带他回来的!他怎么又走了!”
张桐听罢,原本肃穆的脸也稍稍松了几分力,心里犹豫了起来。
临行之前,张尘特意托付过,不要向张媚告诉他的行踪,原因不为其他,只是怕张媚寻来,会有危险。
可眼下张媚这般胡闹,张桐又一向宠爱自己的女儿,他又怎么忍心看她天天为张尘牵肠挂肚,思念其人又见不得其人?张尘闭关了数月,她已念叨了数月,此时张尘出关,他若再不让她俩相见,万一张媚生出什么心病,那该如何是好。
可张桐既已答应过张尘,那这么做,岂不是食言……
张媚不再胡闹,只是两眼低了下去,听的吧嗒几声,地面上已是多了几个水点子,这是屋子里,自然不会下雨,所以肯定不是雨水,那是某人的泪。
“哎……”张桐无奈的深深叹了一声,走上前去,凑到张媚耳边,轻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