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呆在幕府之中,洛凡觉得整个人都要发霉了,尽管每日无所事事地晒着阳光,仍旧觉得一身寒,他决定出去走一走。
幕城作为都城,实在说不出有雄壮或是巍峨之感。幕城存在的时间比幕府更长久,而千年以来,幕城从未经历过战事的洗礼,而幕城人朴素的观念让他们对于这座普通的老城,对那些黑瓦白墙的二层小楼已经那条奔腾不息的落水充满了热爱。因而在幕府建立之后,幕城的格局依旧没有变化,建筑也翻新过几次,但从未推掉重建。因而从江南赶来的那些读书人,心怀对幕府憧憬对幕城仰慕的读书人,来到幕城,往往都会瞠目结舌。
洛凡出幕府拐了几弯,穿过人群,略过叫卖声,忽略酒楼中飘出的香气以及楼上读书人的高谈论阔,又从狭窄潮湿的小巷走过,踏入一条老街。
老街很老,老街是青石板铺成,历经沧桑之后,青石板路面上的坑坑洼洼以及细细的裂痕无不诠释着时间的无情。
老街全称是老酒街,这条街上都是酿酒的人家,除去尽头的那家卖糖人与糖葫芦的店铺。洛凡仍旧记得小时候,洛明允带他来过这里很多次,卖糖人的店铺他也光顾过无数次,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笑意满满的老者,甚至自己偷偷从幕府中跑出来,身无分文也能吃到可口的糖葫芦或糖人。
每当晚风浮动,躺在屋檐上的猫弓着身子打着哈欠从屋檐上跳下,放在每家每户屋前倒空的陶坛中散发着淡淡的酒香,熏得人微醉,找不到回去的路。
洛凡莫名有些伤感,随着洛明允当上司理,他们便没有再踏足过老酒街,洛凡自己在来过几次之后便没再来过。
老街上依旧飘着淡淡的酒香,而每一户的门前却都挂上了酒旗,在微风中飘动,像是想要挽留过客驻足片刻。
此时正是晌午,阳光刚好,退居后的老爷爷老奶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也有老爷爷坐在青石板路延伸出在落水之上的石台上,一手拿着本蓝皮线装书,一手扶着鱼竿,好不悠闲。
然而却有一个老人吸引了洛凡的注意,他站立在石台上,半灰的头发高高束起,一身青衫长袍下摆在风中飘动,从背后看,老人长袍的背后绣有两尾鱼,一黑一白,首尾相接,怪异而和谐。
更妙的是老人身旁靠着一杆旗帜,其上书着“乐天知命故不忧”,竟是个算命先生。不知是从那一人幕僚之后,幕城中便没有算命先生,据说是某一位算命先生惹恼了幕僚,因而幕城禁止所有算命先生进入。
洛凡还未走近,老者便转过身子,对着洛凡露出和蔼的笑容。忽而老者面色又变得古怪,眼睛紧盯洛凡,点点头又摇摇头。
洛凡背起双手,微微一笑,想到那些故事中的算命先生,便故意皱起眉,露出热切的表情,用急促的语气问道:“先生,是不是我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老者听闻洛凡的言语,面色一顿,捋着胡子的右手忽然停下,继而哈哈大笑,道:“公子可真是个妙人。”
洛凡笑道:“既不是,那先生刚才又为何是那般神色?”
老者摇摇头,背起右手,左手将手中的旗子转了一圈,道:“天机不可泄漏。”
“你们这些算命先生倒都是一个样,吊人胃口。”
“公子也曾见过算命先生?”
“倒是在书中见过几面,不知哪一位是先生您,想起来倒都有些像。”洛凡轻笑道。
老者不语,继续盯着洛凡打量,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右手手指不停的掐算,良久之后,老者失望地摇摇头,然后问道:“洛凡,洛公子。在下姓何,不妨叫我何先生。”
洛凡面露惊色,指着老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与洛公子书中见到的算命先生可不一样。”老者满脸笑意的看向洛凡,问道:“不知公子可曾修行?”
“何先生这样的高人难道算不出我还未开悟吗?”洛凡自然不信何先生的话,说不定他曾经去过幕府,见过自己。
何先生没有回答洛凡,而是将目光转向老酒街的街角,说道:“来了三个老不死的。”
洛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空无一人。
而仅过一炷香的时间,老酒街的街角处驶来一辆黑色陈旧的马车,马车在一间酒铺前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位蓝色长袍的老者,不一会老者便从酒铺中拎着两坛酒出来,他将酒放在马车辕上,马车中又有一位老者探出头,将两坛酒搬入车内。在蓝袍老者上车前,他向洛凡这边奇怪地看了一眼。
何先生面带笑意,整了整衣服,将“乐天知命故不忧”那一面露出来。黑色马车缓缓驶过来,嗒嗒的马蹄声在老酒街上响起,悠远而安详。
黑色马车最终停在何先生与洛凡面前,而初时下马车买酒的老者掀开黑色的车帘从马车上下来,而洛凡匆匆一瞥,马车中果然是三位老者,不禁惊奇的看向何先生,恐怕他便是那些故事中所谓的高人。
蓝袍老者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何先生面前,用不用质疑的口吻道:“帮我算一卦。”
何先生接过银票,笑嘻嘻地开口道:“不知您要算什么?”
蓝袍老者扭头看向正掀开一丝帘子看过来的老者,只见那老者点点头,蓝袍老者不耐烦地开口道:“你一个算命先生不知道我要算什么就收钱?那你就帮我算一下近日会有好事还是坏事。”
何先生如书中对于算命先生描写一般,先是盯着蓝袍老者打量半天,然后又故作玄虚地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直到蓝袍老者不耐烦地摆手,不悦道:“你到底会不会算命?”
何先生露出和蔼的微笑,右手攥拳背在背后,道:“恐怕先生这一趟并不能如愿。”
蓝袍老者面色不愉,正欲发作,马车上的另一位紫袍老者从车上下来,拉住蓝袍老者,对着何先生鞠一躬,说道:“谢先生提醒。”
然后二人又回到黑色马车上,马车缓缓驶动,嗒嗒的马蹄声再次在老街上响起,悠远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