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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呼,好大的一场雨……”顾玄深呼了一口气,他眯起的眼睛追寻着远处海边飞过的一群海燕,还没来得及捕捉住它们矫捷的身姿,那群灵活的生灵倏忽间便融进了碧水蓝天去中,他只能哂哂一笑,从山坡上拾级而下。

暴雨过后的大海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好像连它自己都不记得了,昨天还是狂风骇浪,气势滔天,现在却是安静得像睡着了一般。或许它还是在积蓄力量,积蓄着下一次足以摧枯拉朽爆发的力量。乌云早已散去,朦胧的水汽在东升的火红日光中往碧蓝的海面上投射出一片巨大的光斑。

顾玄慢慢走着,穿过一片片灌木丛林,他突然发现,他每走过一处,身后总是窸窣作响。顾玄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他,即使无害,却总是令人掂记不安的。

顾玄漫不经心的走着,走到一棵大榕树下,一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身后草丛里隐隐显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急躁的跳来跳去。

这时,只见大树上闪下一团黑影,直直朝草丛扑去。

“原来是个小东西。”顾玄手里提着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猴子,满脸灰土的从草里钻出来,他仔细瞧了瞧手里的猎物,笑道:“呵,还是个跛脚的,竟跑得这么快。”

那猴子却像听懂了一样,不屑似的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呵,连你都瞧不上我。真是有意思!”顾玄把它提到脸前,正要扭过它的头来看个仔细,没想到那猴子却也不害臊,直接屁股对着他,顾玄还没细想,便只闻得一股刺激的气味急凶凶地从那猴子屁股中窜出,直呛得他睁不开眼来,那猴子趁机咬了他一口,跛着脚跳进了草丛里。

顾玄怒不可遏地看着自己手上被咬出的一道血痕,恨恨地咒骂着,四周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猴子的踪迹。“真是奇了怪了,跛了脚居然还跑得这样快。”他不禁闷闷的想着,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算了,下次再让我碰到它,非要了它的猴命。被咬一口也就罢了,还被它的屁熏得个半死。要是让人家知道我顾家大少爷被一只猴子摆了一道,岂不是贻笑大方了。”顾玄心有余悸的说道,“这家伙倒有点对我的脾气,却也是个顽猴!”

顾玄原地从树下取了两株止血草药,还没揉碎敷到伤口上,只觉得火山口轰隆一声炸响,像火炮崩在石头般的沉闷厚重,脚下大地随之一抖,一时间群鸟四散,百兽惊窜。顾玄第一反应就是跑,顾不得流血的伤口,撒腿往山顶跑了过去,难道是死火山复燃了?

视野逐渐开阔,索性顾玄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山还是那座平静的山,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站在山顶,只第一眼便斜睨到了远远北面暗礁上挂着一艘巨大的帆船。说挂也是不妥,因为那船是船身直直被暗礁撞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主体被砸个大窟窿,靠在一块巨大的暗礁上,桅杆之类的早已折断,静静的浮在水面上。只是如今已退潮,远处的人才能看到大小不一的船骸孤单单的倚在一块块孤石怪屿的石头上搁浅。驾船的人临死前都想不到这平淡无奇的小岛周遭几里都怪石嶙立吧!想来刚刚那声巨响就是这船撞到岛上发出来的。

离得太远,顾玄也看得不真切,不过,他搓了搓手,嘴角微微上扬——自己终于可以有像样的衣服穿了。现在日头渐高,他也不急,磨磨蹭蹭的在一旁打了点猎物充饥。他不费功夫就从草洞里抓到一只肥大的野兔,那兔子大概也是热坏了,被人揪了耳朵也只是随便扭动了一下表示抗争,然后就不动不动弹了。“早死早超生,投胎修人身。”顾玄手脚麻利的用一块锋利的石片把刚刚猎来的野兔剔了皮,专心的烤了起来。太阳开始有些毒辣起来,无情的用细而长的光鞭抽打着这座茂密小岛,早些树上、草丛里存着点的雨水也被蒸发得干干净净了。本来就热的天气,那兔子身上的肉又被烤得肥油直往地上淌,顾玄一边擦汗一边看着满地的蚂蚁紧锣密鼓地聚集起来,他吃了几口就失了胃口,索性直接推翻了烤架,这一举压死了不少的蚂蚁。

“吃吧,吃吧。都是你们的。”顾玄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啐了一口,心情有些烦躁,“这挨千刀的鸟天气,是要热死你顾爷爷!”

他骂骂咧咧的向北走着,现在他倒十分想快点过去了,因为他非常希望那残船上能有几件水手穿过的度夏用的凉爽衣服,起码不像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霉霉得有些发臭的草衣一样,令人恶心得快要作呕了。

那船虽远远看着被摔打得支离破碎,顾玄走近却不由惊叹了一声,好大的一艘船!这船整体呈深棕色,轮廓巨大,仅主干就有几十丈有余,高不下五丈,整艘船大显阔绰气派,船体周身上下都刻满了精美的蟠龙祥云图案,远看,几条白龙游荡云间,一条青龙口含宝珠,昂首而上;每一条龙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凿了这船壳,便会飞出一般。船身正中间的那条青龙,口中含着一块摄人心魄火红色的宝珠,目光炯炯,端的是张牙舞爪,气场不凡,大有破船冲霄之势;旁边的白龙或被云彩遮住了身子,或垂首细睑,围着青龙盘旋。

顾玄震惊得有些语噎,龙的图案,一直都是帝王贵族、皇亲国戚的专属,平民百姓很难有机会染指分毫,即使是他们顾家,纵然是一城霸主,也只能被允许使用飞禽猛兽的图案,而这龙,若是用了,便是对皇族大大的不敬;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不仅会满门抄斩,恐怕还会使当今天子龙颜大怒,殃及一方城池。而此代帝王——刚登基不久的萧皇萧武魁更是专横跋扈,痛下杀手,斩杀兄胞,排除异己,又兴一国之力,四燃烽火。这都是一年半载前难以数计的事情了,如今想来,又有什么用呢。顾玄不禁苦苦的笑道,他的眼眯了起来,细细打量着船骸,海风轻轻吹拂在他脸上,让他不得不认真思索了起来,传闻萧皇性格孤僻,只喜白色,无论何时,都是一袭白衣,似乎世间一切尘埃都不愿沾染。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又酷爱征伐杀戮,不断侵犯邻国,挑起战争。倘若传闻属实,那这艘船必然不是萧皇所率船只,不然哪肯让那只只白龙前倨后恭,对着青龙俯首称臣?!恐怕就是船匠无心制作出来,也是出不了海港就会被销毁的。况且若是当今皇帝出海,又怎么会只有这一艘船只,而不见其他的随船呢。

顾玄越想越感觉奇怪,尽管疑云在他脑海盘旋不去,他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沿着那条条勾勒均匀的龙身攀了上去。他爬得很慢,却更加惊叹这船制作的工艺,每一条边棱都打磨得光滑整齐,每一角每一处也都磨合得没有丝毫的偏差,他再细看那条条巨龙,每一只都好像在盯着他看着似的,他每爬一步,越发感觉自己身后凉飕飕的,有如寒芒刺背。

爬至船体顶端,那条青龙口中微露出的宝珠更是深深吸引住了他,那是怎样瑰丽的红色,夺目而且闪耀,好像天然混成,宝珠足有一人脑袋大小,顾玄看着出神,只觉得珠子中好像蕴藏着什么,模模糊糊的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在里面跳动翻滚着。那团红色也好像从里面溢了出来,只拢上了他的全身。顾玄总感觉要被这溢出来的火红烧得他全身都快要融化了,可是,他又有些不明神智,他的心要他的双眼紧紧地盯住宝珠中心,似乎想要把宝珠看透。他的脸也不自觉朝宝珠靠近,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一骤间的功夫,他听见一声刺心的嘶吼从那宝珠中传来,只这一声便震得他的五脏六腑颤了三颤,好像全都移了位置!他这才回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而那珠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被含在龙嘴中,不曾动过分毫,任他再怎么看也没有出现刚刚那一刻绚丽发散的光晕了。难道是错觉?

顾玄长呼一口气,飞身跃上了甲板,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大汗淋漓了。而此时,一阵急促的海风吹过,那青龙的眼球,突然滴溜转了一圈,又岿然不动了。

顾玄刚上甲板,左右张望。一些零碎的缆绳拴在折断的桅杆上,几张原木桌摆在靠近船舱的地方,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发现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几碟水果残核,还有几个没吃完的苹果核子散乱的堆在一旁,一碟盘子下面,露出一本书的书脚。那盘子看着精小,没想到却是十分沉重,顾玄呲牙咧嘴,双腿蹬着桌子,拼了力气想去把那本书拔出来,他总感觉那书的底侧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怎么也拽不出来。这时,那被压在盘子下面的书居然自己翻了一页,硬是用那封面顶开了盘子,只听得那盘子咕咚一声,滑进了倾斜幽黑的船舱里。顾玄还没反应过来,便只感觉重心后移,天旋地转,一个倒栽葱摔在甲板上,荡起甲板上层层的灰。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书不知怎么的,竟从里伸出一双细细的黑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双腕,令他动弹不得。然后,那书竟像人一样,从夹角里刷刷流出了一片片的口水,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手上。顾玄拼命挣扎,却只感觉那怪物力量是无比的大,大到他根本无法反抗。那扣住他双腕的细手,越伸越长,绕着他的臂膀而上,顾玄只觉额头上涔涔冒着冷汗,可那手却又那么寒冷没有一丝温度。那手越缠越紧,越缠越快,一眨眼功夫就像绳一样把他的两条胳膊绑在了一起,顾玄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恐怕是他的胳膊现在已经被勒得皮开肉绽了吧!

顾玄疼得几乎晕厥,那书刷刷地来回翻着书页,口水唾沫早已飞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密的海腥味。顾玄双眼开始游离,他感觉现在全身都被那手缠住了似的。这时,他游离的眼神中渐入一阵微弱的黄色,似幻似真,他反应到是那断了半截的桅杆末节。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的旋转,那黄色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晃来晃去,疼痛让他神智早已不清,他只能凭借着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朝那团忽暗忽明的黄色撞去。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顾玄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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