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边阿公带着阿九、边冷娘穿过苗寨,寨里的人对他们纷纷避让。阿坤迎面过来。阿九急忙过去打招呼道:“阿坤。”
阿坤瞥了他一眼,冲他啐了一口,匆匆掉头离开了。阿九不禁怒道:“阿坤,你.”
边冷娘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跟人瞎招呼,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赶尸人。”
阿九大惑不解道:“我跟阿坤很熟的,他怎么?”
边冷娘冲他冷冷地说道:“哼,人家都不愿搭理你了,你居然还说跟他很熟。”
边阿公回头道:“我们是赶尸人,生人对我们有所忌讳,如果别人不主动打招呼,我们是不能随便搭话的。”
阿九挠头道:“哦,知道了。”
赶尸的人虽然做的都是行善积德之事,但是赶尸人的身份还是颇受非议的,他们的事都是好说不听,毕竟是经常跟死人打交道的人,身上难免会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气。其实这都是心理作怪,尤其在那种封建迷信盛行的年代,赶尸人的地位是极其低微的。阿坤之所以要躲着阿九,这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家里人对他发出的警告,就像阿九的家里人当年警告他要远离边阿公父女一样。
阿九路过家门口时,只见家门紧闭,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小声嘀咕道:“阿娘,想想你们以前是怎么对待赶尸人的,我现在招报应了啊。”
边冷娘冲他冷冷说道:“你知道就好。”
阿九走着走着突然止住脚步,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坏了!”
边阿公和边冷娘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边阿公不解地问道:“阿九,怎么了?”
阿九忧心忡忡地说道:“师父,我们这样走了,我的蛊怎么办?”
边阿公“呵呵”一乐说:“无碍的。”
阿九紧皱眉头道:“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它们了,它们要是饿了怎么办?”
边阿公冲他摆摆手说:“饿不了。”
阿九依然不放心地问道:“要是跑了呢?”
边阿公摇头说:“跑不了。”
阿九继续追问道:“如果被人偷了呢?”
边冷娘不禁怒道:“闭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啊?”
阿九这才伸手把嘴捂住了。
一条帆船行走在宽阔江面上。阿九站在船头上打量着两岸的风景。边冷娘父女静静地坐在船舱中。
一群白鹭从江面掠过。阿九指着白鹭兴奋地说道:“小师妹,你快看,那边有好多鸟在飞啊!”
边冷娘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阿九尴尬地瞅瞅她,回身过来挨她坐下。
边冷娘一瞪眼道:“离我远点儿。”
阿九稍微挪了下身子,装得若无其事的说:“小师妹,你看这江上的风景多美啊?”
边冷娘从百宝囊里拿出蛇蛊放在手中把玩。阿九见状,只得默默师父身旁坐下,偷眼瞧着她。他自从知道师妹的蛇蛊为救他而丧失它蛇蛊的功能之后,他一直深感自责,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罢了。阿九为了缓和凝重的气氛,转头问师父道:“师父,咱们都已经走七八天了,这天这么热,等我们赶到那里,那些尸体会不会都烂掉了?”
边阿公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现在还没死呢?”
阿九惊讶地问道:“没死!他们?他们到底有几个啊?”
边阿公瞥着他道:“这次我们要带两个,他们是官府的死囚。”
阿九不由惊呼道:“死囚?”
边阿公点头道:“是啊,等我们到了,他们才被砍头。”
“砍头,难道我们连死囚都要管吗?”
“嗯,我告诉你,这赶尸有三赶三不赶。”
阿九越发惊奇地问道:“什么叫做三赶三不赶啊?”
边阿公:“凡是砍头、受绞刑、站笼死的三种可以赶。病死、投河、雷打火烧而死这三种不能赶。”
阿九皱皱眉问:“为什么砍头的可以赶,脑袋都没了,怎么赶?”
“把他的脑袋用针缝起来就好了。”
阿九瞪大眼睛道:“用针缝?谁缝啊?”
边阿公指着他道:“你啊。”
阿九“啊”地摇摇头道:“我,我不缝。”
边阿公点头说:“不行,你必须缝。”
阿九无奈地撇撇嘴道:“你们欺负新来的是吧?”
边阿公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过程你必须经历。”
阿九不仅仰天诉苦道:“阿爹、阿娘,你们偷什么不好,干嘛非得偷坟掘墓啊,你们实在是太缺德了,你们欠的阴债让我还,你们亏不亏心啊!”
边阿公伸手拍着他的肩头道:“孩子,这是你的命,是命你就得受着。”
阿九无奈摇头道:“只好如此了,谁让我摊上这么一对缺德的爹娘。对了,师父,为什么雷打火烧的不能赶呢?”
边阿公答道:“雷打火烧而死的尸身不全赶不走啊!”
阿九点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病死和投河的不能赶?”
边阿公耐心地向他介绍道:“这病死的人,尸身都有疾病,不好给它们下蛊,只怕它们中途诈尸;那些自杀的人生前积怨太深,死后阴魂不散,而且十分凶煞,它们是最难制服的,尤其这投河的更不能赶。”
阿九看了一眼江面问道:“为什么啊?”
边阿公摇头道:“这投河的人,尸身经水泡过,全身必然肿涨,不好弄啊!”
阿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师父所言极是。”
船已行至武汉,缓缓朝着汉口和武昌码头驶去。
他们师徒三人到达武昌下船后,进入了武昌的街市。阿九跟着师父师妹走在繁华的街市上。这里的一切对于第一次出门的他来说异常新奇,他不禁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拖慢了速度。边阿公和边冷娘不时地停下脚步来等他。阿九见到一处买玩意的,于是停下脚步在摊前翻看起来,一边冲师妹喊道:“小师妹,你快过来看看,这些真好玩。”
边冷娘实在忍受不住了,她从百宝囊中取出定尸蛊朝阿九走去,用定尸蛊将他的脖颈定住了。阿九的脖子无法动弹,他只能歪着脖子说道:“小师妹,我的脖子动不了啦,你快帮帮我啊?”
边冷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顾地跟着边阿公朝前走去。阿九无奈,只得歪着脖子跟在他们的身后。他怪异的样子引起路人的驻足观看,他们有的掩面失笑,有的惊讶不已,有的好奇迥异。阿九歪着脖子跟在师父师妹身后来到一家客栈。边阿公停在客栈门口道:“我们就住这家吧?”说完,他抬脚进入里边。
边冷娘和阿九紧随其后。店小二上前招呼道:“几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边阿公冲他说道:“住店,我们想要两间客房。”
店小二高声喊道:“好嘞,两间客房。”说完,他奇怪地打量着阿九。
阿九歪着脖子,急得眼珠乱转。边阿公朝他颈脖处拍了一下。阿九这才活动脖子说道:“这样舒服多了。”
边阿公在这家客栈开了两间房间,店小二把边冷娘带到房间之后,又把边阿公和阿九带到一间房间,他打开房门道:“这就是您二位的房间。”
边阿公打量了一眼说:“嗯,很好。”
“二位满意就好,我就不打搅二位休息了,有事儿您只管吩咐。”
“小二哥,您请稍后,我想问问今天行刑什么时候开始?”
“午时三刻啊。”店小二说完,扭头看看窗外接着说道:“这眼看时辰就要到了。”
边阿公从兜里掏出一块散碎银子递给他道:“多谢了!还烦请小二哥为我们带路。”
店小二笑呵呵地接过银子道:“谢谢客官打赏,我这就带二位去。”
店小二带着边阿公、边冷娘和阿九挤进人群,伸手一指行刑台说:“那就是刑场了。”
刑场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行刑台上跪着两个捆绑结实的死囚,他们身后分别插着两块写着杀字的牌子。他们身后站上两位身披红衣,手持大刀的刽子手,他们手里的两柄大刀寒光四射。监斩台上坐着监斩官和其他官员。
追魂炮响过。
监斩台上的监斩官将手中的令箭往下扔高呼道:“斩。”
两名刽子分别伸手将两名死囚身后的牌子取下扔到一旁,然后手起刀落,两颗人头落地。刑场周围的人们不禁惊呼,有的闭眼,有的将头扭到一旁。阿九用手捂住眼睛,惊呼过后,他慢慢地移动手指往行刑台上观瞧。两名死囚已倒地身亡。
围观人群逐渐散去之后,边阿公带着阿九和边冷娘来到行刑台前。他冲两名官兵说道:“二位官爷,我们是替死囚犯收尸的。”
官兵甲打量了他们一眼才抬枪放行道:“进去吧。”
边阿公带着阿九和边冷娘来到两具死尸旁。阿九皱着眉头,不忍观看。边冷娘推他一把道:“你把人头拿过来。”
阿九一个激灵道:“我,为什么是我。”
边冷娘冷冷地说道:“你得把它们拿过来跟尸身缝合上啊。”
阿九撇撇嘴道:“欺负人。”说完,他歪着头朝一个人头走去,他不敢直视人头,只是用手在地上摸索。
边冷娘瞅着只来气,不由上前踹他一脚。阿九一个趔趄跌倒在一个人头旁,双手正好抱在人头上,他吓得“啊”地一声赶紧放手,手上沾满滴答的鲜血。
边冷娘冷眼瞅他道:“你还不赶紧地。”
阿九冲她嘟囔着嘴,无奈地伸手把那颗人头抱起,歪头将它抱到尸首旁扔下。
边阿公对尸身念咒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二位虽然死得不好,却是死得其所,还是跟着我回归故土,入土为安吧。”
边冷娘一努嘴道:“还有另一颗呢?”
阿九不满地瞅了她一眼道:“就知道欺负我。”说完转头捡回另一颗人头。
边冷娘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根小指粗的钢针和一团麻线递给他道:“把它们缝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