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监狱,位于清源市西南方向的一座矮山上,矮山因草木不生,被人冠名“天秃山”,离市中心并不远。
山体周围,零星坐落着一些建筑,远远比不上市中心的繁华与热闹,这里只有---萧瑟和肃杀。
为什么这样?
大概因为“境由心生”吧!
每年,至少有数千名不同身份、不同性别、不同国籍的人,在这里堕入万劫不复,甚至是毁灭。不单是被官方处决了,更多的是被暗杀、被毒害、被黑吃黑、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有数之不尽的人,前仆后继地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是----冒险者的天堂!
树木多了,就会诞生一群木工;鱼儿多了,就会诞生一群渔民,同样地,“垃圾”多了,就会诞生一群清扫者。
就这样,溪山监狱便应运而生了。
此时,在溪山监狱一处肮脏的地牢中,睡梦中的沈异,突然惊坐而起,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他慌忙四下观望,似乎想确认一下自己在什么地方!
“唔,还好,仍然在监牢里。”沈异长出一口气,虚弱地挪动了一下屁股,靠向墙角。
监牢是个好地方吗?
当然---不是了。
但沈异醒来,看到自己身处监牢,不但没有愁容满面,反而还有那么一丝放松和窃喜。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当然---也不是了。
沈异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他也知道监牢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甚至半刻都不想呆在里面……但,什么事就怕对比不是吗?和梦中那吃人的、地狱般的惨烈世界相比,沈异就觉得这昏暗、湿冷、处处散发着尿骚和大便味的小房间,简直是一处人间乐土。
梦里面,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青草绿木,有的只是各种各样奇怪的生灵,高达数百米的黄金巨人,长着獠牙的骷髅,还有像屎壳螂一样的邪恶虫子等等,他们相互残杀,相互吞食,极度残暴血腥……
最后一个场景:在一处隐蔽的峡谷中,数百名人类聚集在一起,似乎在激烈争辩着什么,等梦中的沈异想要凝耳倾听一下的时候,梦境便到此而止,沈异也会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一样,猛然醒来。
从半个月前,沈异第一次做这个怪梦,之后,这个怪梦便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挥之不去,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进入那个血腥的世界,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可怕的场景……
连续半个月,沈异都快被逼疯了。
更可怕的是,这个“怪梦”不但惊悚,而且有吞噬功能,不断吞噬自己的记忆,每做一次,就会忘掉一些事情,到现在,沈异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了,犯了什么罪?判了什么刑?也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是什么身份?从小到大经历过什么事情?等等,他通通都忘了。
只有一个画面,却愈发清晰,那是在大约五六岁的时候,自己还穿着开裆裤,和几个同样是五六岁的小混混干架,晕,瞧自己真有出息,人家五六岁都开始在道上混了,而自己----还穿着开裆裤,情何以堪?
自己一个人当然干不过人家一群了,就在这时,突然横空出世一位梳着双丫髻、豁着牙、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小丫头,霸道地将自己挡在身后,娇喝一声:“欺负一名弱男子算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呃,弱男子!
这个画面,就像扎根了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任凭“怪梦”如何攻坚,都岿然不动,沈异怀疑,等有一天,自己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
“奶奶个熊,到底还要折磨老子多久?”沈异不由在心底臭骂一声。
透过牢房的铁栅栏,可以看见外面微弱的灯光,由于深处地下,不通风,不见光,所以,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牢里的人能做的,不过是吃了睡、睡了醒、醒了拉、拉完再睡,浑噩度日而已。
但从身体的困意上判断,现在应该是---深夜时分了。
牢里的其他狱友,都已经睡熟了,这一间牢房,总共不到四十平米,但却住了十七名囚犯,像圈养牲口一样,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那场面横七竖八,和乱葬岗没什么区别。
沈异不太习惯和男人有身体接触,所以,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此刻,就像一名旁观者一样,孤独而清醒着。
长夜漫漫,难道就这样坐到天亮?
还是勇敢地面对那梦中的世界,坦然睡去?
“啊-----”
沈异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狠狠地抓了抓脏乱的头发,发泄似的大叫一声。
“妈的,大半夜鬼叫什么?老子的大好春*梦,就这样被叫没了。”癞头刚刚进入梦乡,梦到自己变成了高富帅,正要推倒白富美的时候,突然,一声尖叫-----
这一切的美好,就全都化成了泡影。
望着下身高高的耸立,癞头心里憋着一团火,“狗娘养的、杀千刀的龟儿子,老子一定要捏碎你的卵蛋。”顺着声波,癞头找到了沈异的方位。
“原来是你小子-----”癞头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残酷。
能有幸被关在溪山监狱地牢中的,有几个不是十恶不赦之辈?平常,不招到他们,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就能砍你三刀,更别说惹到他们头上了,把你祖宗十八代刨出来鞭尸,也不是干不出来。
俗话说: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当一群不要命的人,凑在一起会怎么样?要么投鼠忌器,要么同归于尽!
然而,却有一个例外----沈异。
他只有十八九岁,花朵般的年纪,身材清瘦,长相帅气----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他却出现了,跟一群不要命的人关在一起。
惹不起横的,惹不起不要命的,难道还惹不起一个黄毛小子?
牢狱生活,清苦又无聊,欺辱沈异便成了唯一的乐趣,“吃饭,睡觉,搞沈异”----是这群囚犯每天最大的消遣。
而沈异呢,也颇为识时务,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从不敢忤逆他们,逆来顺受,甚至主动拍马屁、献殷勤,只为少受点儿刁难、少挨几顿揍!
久而久之,在众人眼中,沈异便成了任人拿捏的软蛋、逗乐解闷儿的小丑。
正因如此,当癞头发现鬼叫的竟然是沈异时,才会愈发的愤懑,低贱如烂泥般的掌上玩物竟然敢破坏自己的好事?不打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就对不起你癞头哥我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光辉形象。
“妈的,给老子起来----”癞头几个大步走到沈异跟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欲将他提起来。
这个时候,沈异本能地想要退缩,但突然,一道神念猛地窜入他脑海中,梦中那黄金巨人一拳崩碎山峦的画面,也同时闪现而出,鬼使神差地,沈异抬起头来,以四十五度角的忧伤仰望天空,然后,右拳狠狠地击出-----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癞头高大威猛的身躯便像一只破麻袋似的,远远飞出去五六米,英俊潇洒的脸上,也满是痛苦的表情。
“我---操!”癞头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经典的问候语之后,便只能躺在地上哼哼了。
沈异呆若木鸡,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那仍然没有收回来的右拳,刚才、刚才那一拳,真的是自己打出去的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力量了?记得以前,连扛与自己同等重量的杠铃都扛不起来,双拳更是只能打出50公斤,连普通人的水平都达不到,而现在----他好想让癞头再站起来,作为人肉沙包,自己再打一拳试试啊!
“癞头,你搞什么?”
拳击肉盾的闷响,以及癞头落地的哼叫,顿时吵醒了牢房中的其他人,邓老大、毒牙等一帮囚犯,皆揉着惺忪地睡眼,没好气儿地冲着他吼道。
“啊---没,没什么,嘶----”癞头强忍着痛苦,从地上爬起来,怨毒地看了沈异一眼,然后干笑两声,自嘲地说道:“瞧我这倒霉德性,起来撒泡尿都能摔上一跤,对不起,吵醒你们了。”
打死也不能说是被沈异打的,不然,可要沦为全牢房人的笑柄了。
“摔了一跤?那你捂着肚子干什么?”邓老大狐疑地问道。
“啊?我---我可能吃坏肚子了。”癞头尴尬地解释。
“吃坏肚子?”邓老大立马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阴声说道:“我警告你啊,癞头,你要敢在这牢里大拉特拉,熏得老子睡不着觉,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放心吧!老大,我---我憋着。”说完,癞头便踮回自己的地儿躺下了,但冰冷的眼神,却仍然不时地飘向沈异,可以想象,他脑海中肯定在酝酿着怎样把沈异虐成猪狗,否则,难出心头这口恶气。
一段小插曲过后,牢房中又恢复了宁静,但沈异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最近半个月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无法理解,无法拒绝,只能被动承受。有一句话说得好:阻挡人脚步的,不是那些看得见的东西,而是那些看不见的。因为,“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慌的!
沈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怔怔出神……
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然纹丝不动。
终于,他长出一口气,像是丢掉了什么包袱一样,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咬了咬牙根,在心中大吼一声:“来吧,我不怕你!”然后,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