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瞬间黑成了一片，不再灰沉沉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路上的回家人形色匆匆，只盼着在这越来越冷的天气里赶快回家，享受家庭的温暖。
萧俊杰已经不记得华文西走了多久，看着文西那落寞的背影，俊杰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俊杰望着这空旷的操场，离文西离开已经过了多久了呢？脚早已经站得麻木了，受伤的那条腿更是阵阵酸胀。
到底，有多久了呢？
怎么天就这样不经意地黑下来了。吞没了所有的光亮，笼罩了大地。
学校的路灯唰地一下齐齐亮起，将操场照射得又如白昼。俊杰回眸，深深凝视着一脸悲伤的叶冰。此刻，时间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更加淡了。他艰难地迈开脚步，缓缓地向她走去，深一脚浅一脚，麻木的双腿每踏下去一步，就像万根针扎，蚂蚁撕咬般痛。只是这样渺小的痛，俊杰不介意。因为此刻，心比腿更痛！有人比他更痛！
萧俊杰刚在叶冰的面前止步，叶冰冰凉的泪便吻上了她苍白的脸庞。
“俊杰……”叶冰将脸埋入俊杰的肩头。
“不哭，叶冰。”萧俊杰温柔地替叶冰擦去泪痕，泪水却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条悲伤的轨迹，划出叶冰的眼角。
“俊杰，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她们都不肯原谅我们。俊杰，我们被她们抛弃了是不是？我们分手会更好些，是不是？”叶冰默默地哭着，苦涩的泪沁湿了俊杰胸前的衣服，风吹过，凉飕飕的。
萧俊杰不说话，只是柔柔地抚摸着叶冰乌黑的发丝，安慰着。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原本以为，至少亦梦和文西能够谅解他们。燕暂且不提，芳敏喜欢俊杰，俊杰知道，所以芳敏不愿意接受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亦梦和文西也那么不情愿呢？
俊杰可以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亦梦和文西对自己也有意思。只是这样的理由……萧俊杰无法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可是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风又凉了一些。
萧俊杰就这样久久地抱着叶冰。紧紧的，不愿松手。直到夜幕完全将他俩吞没。
*****
没有星星的夜晚，连月光都显得特别孤寂。坐在自家凸台上的林飞燕斜斜地靠在窗明几净的玻璃窗上，乌黑的双眼落在前花园的枯木上，一动不动。屋内，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在这样的心境下，燕喜欢漆黑。因为在黑暗中，她不用伪装，不用强忍痛楚，可以完全的释放，甚至是放声痛哭。想着，泪便忍不住溜出眼眶。耳边，是熟悉的音乐，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一遍一遍，反复地放着。
爱是不夜城，回忆像星辰。
热泪越沸腾，我越感觉有点冷。
变了心的人，越想越伤人。
枯坐到清晨，阳光替房间开了灯。
“燕……”芳敏的声音穿过寒冷的空气，飘进了燕的耳膜。
“回来了。”燕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回头。
“吃点吧。”芳敏将饭菜端到燕的面前。
“放着吧，我不饿。”
“燕……”
“放心，我会吃的。”燕回眸，微微一笑。借着月光，芳敏清楚地看见燕湿润的眼角。
将饭菜放回桌上，芳敏刚想伸手开灯，却被燕阻止了。虽然知道现在的燕喜欢黑色，但是在黑暗中，思绪太容易随意飘散，太容易牵动哀愁，太容易伤感了。所以，她想让燕摆脱这份漆黑。可惜，燕拒绝了。
“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燕摇头，不语。见状，芳敏不再赘言，她知道现在说什么，燕都会拒绝的。此时此刻，燕只愿意哀悼。
芳敏安静地坐上桌子旁的沙发椅，开始抽烟。闻到烟味的燕猛地回头，惊讶地睇着芳敏。
“你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这次倒是燕主动挑起了话题。
“刚才出去特意买的。你有你的发泄方式，我也有我的发泄方式。”芳敏笑了。
“医生不是让你不要抽了么？伤身体。”闻言，林飞燕先是一怔，然后又恢复了方才的黯然表情。
此刻，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伤心的。
“宁愿伤身体，也不愿意伤心，不是么？”芳敏吐出口中的晦涩烟雾，轻嗤道。
身体，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算不上什么。心都伤了，碎了，身体算得了什么。
这次换林飞燕安静了。调整了坐姿，拿起身边的威士忌替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她不也正在用自己的方法折磨着自己的身体么？她和芳敏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所以她们会特别投契。
明明应该是泛着嫩黄色的月光，今晚看来却特别得白。燕抬头，望着满月，无限惆怅。如果一切没有发生，明天，应该就是聚会了。又会是多么开心的一个夜晚。她又可以和俊杰很接近，近得一伸手便能摸到彼此炽热的心。明天本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可是现在，天平倾向了一个他们没有准备的角度，所有的事情说发生就发生，她和俊杰就在一瞬间对立了。她，林飞燕必须认清楚这个事实，不该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思及此，燕的眼神更冷酷了些。只是，刚刚沉下来的心一下子又被另一个身影给牵动了起来。月光下，那个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林家的大门口，抬着头，让月光洗礼着那张俊美的脸。脸上，没有了笑容，没有了桀骜的气势，添了一份忧戚，增了一丝哀愁。
那是她最爱的人！
那个让她柔肠寸断的人！
俊杰……
林飞燕知道，俊杰是特意来找她的。见燕想要起身，萧俊杰轻轻摇了摇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吧。不如隔着玻璃更能坦然自己的心声。
“燕……”萧俊杰没有出声，用唇语唤了林飞燕一声。
眼泪唰地涌出眼眶，那是以前，他们上课开小差时最常用的交流方式。用唇语，不出声，只要看着对方的嘴唇，便能猜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那是一种多么默契的表现呀！如果对对方没有很深刻的了解，没有学过唇语的燕和俊杰，是无法顺畅沟通的。
“对不起，我爱叶冰！”萧俊杰的脸上露出丝毫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叶冰，不要我！我那么爱你，你不知道么？”燕拭去抹不干的泪，以唇语回道。
“燕，我知道你有多么爱我！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和你在一起的高中生活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只可惜，我们永远只能是朋友！燕，对不起！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萧俊杰用手擦擦脸，示意燕把泪水给擦了。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俊杰……”
“燕，别说傻话了。我爱叶冰，我不愿意和她分开！不论如何，我都要跟叶冰在一起！燕，如果你能够原谅我们，我会感激不尽。但是如果不能，我也不会怪你。燕，对不起……伤到你了！”
空灵的天空中突然响起生日快乐的铃声，萧俊杰拿出手机，举向天空。
“燕，零点了！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
萧俊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燕忽然意识到，俊杰来并不只是道歉的，他是特地来祝她生日快乐的！
“俊杰，俊杰！”林飞燕大声喊着俊杰的名字，转身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刚听见生日快乐歌的芳敏来不及阻止燕，快步跑到窗前，楼下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并没有俊杰。
播放着生日歌的手机被留在了地上，愉快的歌声一遍遍播放着。林飞燕冲到楼下时，已经不见了俊杰的身影。她茫然地四处张望，泪爬满了她的脸，四溢开来，蔓延开来，模糊了她的眼睛，灼蚀了她的心。
“俊杰！俊杰！不要走！我爱你！我爱你！俊杰……离开叶冰吧！求你了！求你了……我们回到以前，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叶冰还没有转校的日子，快快乐乐地将高三的日子过完。然后，你再和叶冰交往！好不好……好不好……”
林飞燕哭着跪倒在手机前，耳膜被一遍遍“祝你生日快乐”震颤着，心被一次次“祝你生日快乐”摇撼着，燕竟然在这样快乐的歌声中听见了俊杰哭泣的声音。他和着跳跃愉快的原唱一遍遍地唱着。带着哭腔，声音嘶哑。那种无法言语的痛楚，林飞燕轻而易举地便能感受到。俊杰是不舍的，不舍放开叶冰，也不舍失去她这个朋友！说不定，俊杰对她有爱的感觉，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否则，在这样的夜晚，为什么他要花这般心思替她过生日呢。
林飞燕这样猜着，想着，想着，猜着。此刻，俊杰的心，她竟可以赤裸裸地感受到！
她可以感受到！
从他沙哑颤抖的声音里感受到俊杰的痛、俊杰的困、俊杰的一切！
为什么她没有发觉呢！现在回想起来，俊杰的眼睛是充血的，他一定哭了很久很久！俊杰从来不轻易流泪的，可是这次，他竟然哭了那么久，把嗓子都哭哑了！
“俊杰！俊杰！你出来！俊杰！俊杰……！我知道你在！不要躲了，俊杰！我想见你！想见你！俊杰……啊……”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痛，林飞燕仰天长啸。
她失去了！
她彻底失去俊杰了！
从这一刻开始，不能再回头！就算燕再怎么爱俊杰，也不能回头了！俊杰用这样的方式和他决裂，同他说了再见。最美好的回忆已经留下，足够了，不是么？
林家铁门口的长街寂寥空旷，欢快的生日快乐歌依然唱着，回响在冷寂的夜空中。消弭，于天际消弭。
长街的那一头，萧俊杰蜷缩在角落里，以手支额，痛苦万分。
这样的决裂方式似乎太唯美了一些，唯美得让他承受不了。原本，他只想给燕一个惊喜，希望她可以原谅他和叶冰。可是，为什么当他看见林飞燕飞也似地冲下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逃开呢？看着燕这样歇斯底里，萧俊杰有一种想要冲出去抱住她的冲动。燕从来就是冷静而内敛的，如果不是伤得幽深，伤得撕心裂肺，她是不会这样的。
“燕！燕！燕！”萧俊杰拼命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泪放肆地汹涌而出，他不明白自己对燕暧昧的感情。难道，他对燕也有着一份眷恋？难道，在不经意间，他对燕的感情改变了么？
不！
不会的！
他爱的那个人是叶冰！
叶冰！
“萧俊杰，从今天开始，我和叶冰势不两立！”这是林飞燕嘶吼的声音，那声音颤抖着，嘶哑地表明了燕的决心，“有她就没我，有我就没她！俊杰，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会永远记得的。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做好朋友！”
“不……不——”萧俊杰以头撞墙，宣泄着心头的不舍。他不要这样失去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燕，燕……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没有想要决裂的意思啊！”萧俊杰蓦地一跃而起，却在双腿落地的瞬间感受到椎骨的刺痛。他早就忘了自己的脚骨折了！
不愿再在这里呆下去，萧俊杰拖着一身的伤痛，离开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怎么这样的安排会演变成了一种决裂的形式呢？他明明没有想要和燕决裂的意思的，可是为什么……是什么地方错了么？
林飞燕的房里，芳敏站在窗前，不声不响，泪水变成了泪痕，留在了芳敏的心里。看着燕如视珍宝地捧着俊杰的手机，芳敏只觉得浑身无力。
俊杰的一片用心彻底打败了燕。让燕下定了决心要把萧俊杰抢回来。而看着陷入痛苦深渊无法自拔的燕，俊杰的心也跟着痛了，犹如针扎。也许，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内心里另一个声音，另一个感受。那个声音，那个感受是俊杰原本一直否定的。可是，就在刚刚，或许俊杰于一瞬间内正视了。
即便如此，那份感情也是隐约的，绝对不会比对叶冰的来得强烈。有此认识的俊杰现在一定矛盾极了。可是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两人将来要如何面对呢？
芳敏不知道。
或许连林飞燕和萧俊杰也不知道吧！
—全篇完—
08年8月12日23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