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方才要抱住朕?”弘昌帝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又问道:“可是现在后悔了?”
裴嫊下意识的在脑袋又往弘昌帝怀里埋了埋,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她方才怎么就头脑一热,居然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弘昌帝?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好闻的熟悉味道,又或许是贪恋他怀中的温暖。
久违了十一年,再一次重温这让她既感安心又全然相信的温暖怀抱之后,让她如何能够忍受再度离开那种温暖,重又孤零零的一人,独坐寒衾向天明。
弘昌帝的眉眼终于彻底舒展开,在她头上亲了一下道:“就算你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既是你先抱住朕的,那朕就绝不会再放手。”
裴嫊觉得这个夜晚如同梦境一般,心中恍恍惚惚的,听到弘昌帝在她耳边的低语,又觉得全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知道只要在他怀里就好。不管弘昌帝重又将她抱上马车,也不管弘昌帝要将她带到哪儿去,只要能陷在这个温暖的怀抱就好。
她偎依在他怀里闭上双眼,不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觉得自己身后一空,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她才猛然惊醒,眨了眨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只见帘幕飘飘,水汽氤氲,却找不见弘昌帝的身影。
她心下一慌,正想出声,就听一人低笑道:“总算睡醒了!”一双有力温热的手臂已揽住了她。
“这是哪里?”裴嫊有些好奇的问道,若她没猜错的话,她多半又被弘昌帝带回了永安宫,可是她记得含章殿的那间净室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远没有此处布置的更像是水上仙宫一般飘渺华美。
“这是同心殿的兰池,这池子里的水是引得玉泉山的温泉水,泡起来极舒服的。”弘昌帝说着,已经抱着她步入汉白玉砌成的浴池之中。
“同心殿?”裴嫊在永安宫呆了那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一处殿阁。
“恩,是朕在永安宫新的寝殿,也是新拟的名字,你可喜欢。”
裴嫊心里觉得奇怪,你的寝殿干吗要问一个妃子喜不喜欢,但是一想到弘昌帝原先在含章殿的那处寝殿,就在那张榻上,她的身体就先瑟缩了一下。
弘昌帝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微微变化,知道她定是也想到了那一晚他对她如狂风骤雨般的需索,难得的脸上微微变色,小心翼翼地将她环在怀里,看着她闭着双眼却不停轻颤如蝶的眼睫,叹息一声,轻轻吻上她的眼睫、脸颊、脖颈,温柔无限,爱怜无比。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的肆意给她带来的那种痛苦,尽管后来她多少还是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丝快意,但烙在她记忆最深处的还是当时的那种痛楚,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痛楚。
那样的痛楚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所以比起弘昌帝身体的变化,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的身体所起的变化。
这种心底莫名生出的渴望让她发越发害怕,她挣扎着想要后退,却被更紧的抱住。
“上一次,是我不好,一时失控,以后再不会了。”弘昌帝紧紧抱着她不放,在她耳边低喃道。上一次的事若不是出了些意外,他断然不会失控成那个样子,他再渴望得到她,也不会那般不管不顾她的身子,不懂温柔的。
打从裴嫊记事起,就不记得父亲曾抱过自己,逗过自已玩,或是跟自已多讲过几句话。倒也不是她父亲不喜欢她,而是卫国公裴元济对她所有的女儿都是如此,只有儿子才值得他费心管教一二,至于教养女儿,那是妻子的事情,和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他每日忙得很,除了关心朝中之事外,还有那么多的秋娘小倌等着他去狎玩,隔三岔五的让女儿们来请个安,年节时给她们赏些玩意儿,识得谁叫什么名字就足够了。
裴嫊有时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从小太少得到父亲的注目,她才会那么喜欢和二哥在一起玩,因为二哥是最得她父亲宠爱的孩子,也是所有兄长中最疼她的一个。
还有那位萍水相逢,不得见其面也不得闻其名的阿兄,十岁年她和二哥偷跑出来的那个上元灯节,如果没有那个阿兄,只怕她就成一缕亡魂了。后来也是他一路抱着当时才十岁的她,护着她避过拥挤的人潮,还带她去看灯猜灯迷。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般的奇怪,明明她和那位阿兄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彼此当时都戴着面具,谁也看不见谁的脸,她却莫名的相信他,呆在这样一个陌生人的身边不觉害怕,反对他生出一种奇异的信赖感。
这种对于一个陌生人全然的信赖安心感,即使现在想来,裴嫊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是因为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呵护备至的抱在怀里,还是说当时他身上的那股香气,如松如柏,清洌宁神,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只是被这股香气所蛊惑。
所以当她在弘昌帝身上嗅到这几乎一样如松柏般的香气时,才会再一次被蛊惑,甚至对弘昌帝也生出这种莫名的信赖感来。
真的只是因为他们身上这如松柏般的芳香吗?裴嫊轻叹一声,在心底自问,可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想什么?”弘昌帝稍稍用力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很快又松开。
她眨了眨眼,把那些陈年旧事都丢在身后,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眸是如此清亮,甚至她都能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映像。
“我在想维周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好的甚至让她觉得自己不是某个属于帝王的玩物,而是被一个男子放在心上,捧在手中的珍宝。这种感觉是这般美好,却又让她有些惶惑,忍不住便问了出来,因为她实在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好让自己的心不再那么没个安放处。
“因为是你。”弘昌帝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那怎么不是别人呢?”裴嫊实在想不通,后宫中的女子百媚千红,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为什么他独独就看中了自己。
“因为,”这一次弘昌帝顿了一下,才说道:“因为别人不是你,你和后宫中那些女子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裴嫊很想知道她怎么就与众不同了。
“她们巴不得想爬上朕的龙榻,可是你呢?”弘昌帝恨声道,一把捏住她的鼻子狠狠拧了一把。
裴嫊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见他又恶狠狠的往自己耳凑,以为他又想来咬自己的耳朵,正想躲呢,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许是你越不希罕我,我便越希罕你,只想让你一个人在我身边,只想和你朝朝暮暮,执手一生。”
裴嫊心中感动,第一次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她,在他耳边喃喃道,“维周,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喜欢你身上今天的香气,很喜欢很喜欢。”
回应她的是更加温柔而热情的拥抱,让她再也分不出心神去想到其他,只觉得在他的盛情相邀之下,长久以来一直被她所压抑无视的某种渴望开始悄悄冒头。
那歌谣是这样的质朴天真,却又是这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激情四溢。让人忍不住从头到脚为它那美妙的乐音而颤栗,激动的不能自已。
乐音渐近尾声,她忽又觉得她和他从此已得证大道,羽化生仙,如一双白鹤般自由翱翔嬉戏于天地之间,引吭高歌,直入碧宵,与天地同在,享万古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