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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裴嫊本以为晚上既然已经和皇帝陛下谈过了“偷听”还有“变脸”,那她听壁角听到不该听的话这桩罪过也就过去了。可到第二天她才知道,这桩事儿算是过去了,但是在另一句话上,弘昌帝却还不打算放过她。

书案上摆着的那本书装祯并不怎么精良,黛绿色的封面上印着三个朱红的大字:《燕楼春》。

“这是今年兰陵公子新出的话本,目下只有两本手抄本,那本《忆庵集录》先放一放,少使先抄这本吧。”

裴嫊抿紧了嘴唇,缓缓拿起黄山松烟墨,在玉兔朝元尼山砚里慢慢地磨着墨。足足磨蹭了有两刻钟之久,这才缓缓拿起紫毫湖笔,在那墨汁里蘸了又蘸,好容易提起笔来,欲待将那本《燕楼春》打开好从头抄起,却在触及到封面的那一瞬顿住,就那样定在那里。一滴大大的墨汁从笔尖滴落,在她已摊开的空白册子上泅开好大一团墨迹。

裴嫊在心里长叹一声,原来她还是做不到。她将笔重新搁回笔架上,起身离座,跪倒在地。

弘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你这是做什么?”

“还请圣上恕罪,这本书还请圣上换个人来抄。”

“这是为何?”

“身为女子,理应读些《烈女传》、《女四书》之类倡言妇德之书,便是读些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也是使得的,唯独这些话本传奇于人有害无益,是万万读不得的,是以妾不愿抄写。”

“朕倒觉得这些话本传奇,其故事曲折离奇,文笔婉丽动人,有何读不得的。”

裴嫊鼓起勇气,“圣上方才也说了这书是那什么兰陵公子新出的话本,恕妾直言,这些什么话本传奇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书,反倒乱人心性,害人非浅,是以妾不敢读。”

弘昌帝笑的越发玩味,“莫非少使此前读过此类书,这才说它们乱人心性、有害无益?”

裴嫊很想矢口否认,但一想到弘昌帝最恨她说假话的警告,既不愿承认又不敢否认,只是静默无言的跪着。

“看来少使确是曾看过这些书了,这倒叫朕越发好奇了,为何朕看这些书,看到的只是其文词之美,叙事之奇。而到了少使这里看到的便是乱人心性,其害非浅?倒不知这些书是如何乱了少使的心性的?”

裴嫊忽然想起她十岁时的一幕,她在家中的藏书楼里找书看,无意中在一只旧书箱里翻到了一本《玉蜻蜓》,正看得爱不释手,津津有味,却被她二哥抓了个正着。她二哥本来还想教训她一番,哪知裴嫊指给他看了一段之后,也来了兴趣,比她看得还上瘾,后来她二哥便时常偷偷的将外头新出的话本买了回来兄妹俩一道偷着看。

而他们兄妹一道读过的书中,就有不少出自这位兰陵公子之手。那天,她又去到花园里的桃林一角,躲在一株大槐树后看书。二哥跑来找她,递给她一本兰陵公子新写的《桃花林》,两人头并着头凑在一处看得津津有味,只觉词藻典丽,情节生动,初春的桃花时不时的被春风吹拂到书页之上,更是引人遐思无限。

这《桃花林》所写的故事乃是一位才子于春日畅游桃林之中,不意竟遇到一位绝色佳人。才子素来放浪形骸,风流不羁,脱口便赞道:“美人如花动我心,敢问家住第几邻?”

兄妹二人正读到才子初遇佳人表露倾慕之情这一段,还在心中回味才子那几句挑动佳人芳心的诗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比这树上的桃花儿还美,你也是住在这府里的吗?”

兄妹二人互望一眼,好奇心起,便双双从槐树后探头探脑的朝外张望,待得看清那人的侧脸,兄妹俩立刻就像遇到危险的缩头乌龟一样赶紧把探出去的脑袋给收了回来。

那个男人,那个正拦在一个粉衣女子身前,笑得一脸不正经的男人竟然正是他们的父亲大人,堂堂的卫国公。

之前兄妹俩虽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却再想不到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严肃无比的教训他们的那个声音此时面对着另一个女子时竟会是这样一种腔调。

兄妹俩紧贴在老槐树上,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被父亲发现他们俩个就藏在这树后面。

他们虽然再不敢看,但是父亲和那女子一问一答都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裴嫊每多听一句,脸上便热上一分,再看看自已手中还紧握着的《桃花林》,觉得她爹这会儿和那粉衣女子简直就是书中这一段的真人版演绎,只不过是猥琐版的。人家书里那是才子以诗才情桃美人,到了她爹这里却是各种大胆露骨的直接调戏。

便是赶紧拿手堵住耳朵,那些要命的调笑之语,仍是拼了命的往耳朵里钻,想赶都赶不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裴嫊才渐渐觉得耳根子里有些清净下来,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声,再也没有了她父亲那油腻腻的声音。想来父亲和那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和二哥同时转过头来,,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一张羞得通红通红的小脸。兄妹二人视线甫一相接,便跟被烫着了一般,同时又都别开头去。

她再不敢看哥哥一眼,把那本《桃花林》往二哥怀里一扔,便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她和二哥之间似乎也隔了一层什么,她有意无意总是避着他。兄妹俩再不像以前那般时常呆在一起,亲密无间,她也再不看这些话本传奇之类的大毒草。

还有父亲,从那以后她在父亲面前便总有些畏手畏脚的,因为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女子是谁。有一次她在花园里摘花时又见到了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子,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是她长兄新纳不久的一个侍妾。

虽然之前她和父亲并不怎么亲近,但在得知父亲居然连兄长的妾侍都要染指,还是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去调戏人家。她瞬间对父亲卫国公有一种幻灭的感觉,从此父亲在她心中再不是一个峨冠博带、位高权重的堂堂国公,一家之长,而只是一个不知廉耻、罔顾人伦的臭男人罢了。

裴嫊咬紧嘴唇,不愿再想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她只觉得自己一切的厄运都是由看那些话本而起。若是自己当日没有和二哥一起在槐树下共读那本《桃花林》,她就不会耳闻目睹自己亲生父亲那不顾人伦的一面,还有后来,后来……

那些往事一想起来,心就揪得生疼,偏偏弘昌帝还不肯放过他,“都说自己心中想得是什么便会看到什么,朕从这些话本中只看到了文词婉丽,而少使却看到了乱人心性,也不知是不是少使心中本就存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弘昌帝见裴嫊这么半天就是木木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这才忍不住要再刺她几句,等到话出了口,这才发觉裴嫊有些不大对劲,还不等他抢到跟前,就见跪着的人已经捂着胸口一脸痛楚的倒在了地上。

守在门外的长喜公公就听见里面一阵茶碗砚台、奏折笔架“啪啪啪”落地的声音,正吓得心肝肺抖做一团,就听弘昌帝明显还带着怒意的喊道,“把周太医给朕叫来。”

一听周太医三个字,长喜就知道准是那位裴少使又旧病复发了。唉,这连一个月都不到,就犯了两次病,也难怪圣上龙颜大怒,这到底是来侍候人报恩的,还是来养病的。

不独长喜这么想,永安宫的其他宫人也都觉得这位裴少使真是矫情的过了分,不就是个心悸的小毛病吗,动不动就把自已整的跟捧心的西施一样病病歪歪的,前不久才病了三五天,这回可倒好,在床上躺了十天还不起来。

周太医给出的说法是她这两次犯病的时间间隔太短,刚刚犯过一次旧疾,这才一月不到,又再次发作,自然心气损耗的厉害,难免要病的久一些。

橘泉虽然医术不及周太医,但因着每日在裴嫊身边服侍,瞧得多了,却觉得除了周太医所言的原因之外,似乎还另有原因让她这的病这回拖了这么久。

其一便是裴嫊的心情,上次她虽然昏睡了一天一夜,但醒来后跟弘昌帝一席长谈之后,纵然并不怎么开心,却也还是有些轻松的,就好像终于丢下个背了许久的包袱。

但是这一回虽然早早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却一直郁郁寡欢,病仄仄的。是以她虽然再没什么心悸心痛的症状,弘昌帝也没让她近身服侍,让她休养好了再来当值,也是,谁乐意天天看着一张苦瓜脸啊!

但她整日这么愁眉苦脸,心事重重,身子能调养好才怪?可惜不论橘泉怎么温言劝说,瑞草怎么耍宝逗乐,裴嫊仍是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整日躲在帐子里,连橘泉想扶她到御花园中散心,她也不愿意去。

不过这日,她总算愿意钻出她那顶天青色的帐子,由着瑞草帮她梳头妆扮,脸色的神色也轻快了不少,隐隐有几分期盼。虽然心下有些奇怪弘昌帝居然会破天荒的命自己去给裴嬿送端午节的赏赐,之前他明明说过不喜她和裴家其他女人来往的,怎的这回却出尔反尔,却不愿再深想下去,反正圣心难测,她想那么多做甚,只要能见到妹妹便好。

从北麓行苑回来,又在永安宫里闷了快两个月,一踏出永安宫的大门,裴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哪知等她到了琼华轩,自家妹子那冷淡的神情却给她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难得少使还能想得起来有我这个妹妹,我还以为少使只顾着在圣上跟前报恩,早把自已的亲人姐妹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裴嫊脸上的笑瞬间便僵住了,让她不好受的不是裴嬿说的话,而是她眼中脸上的神情。

她本以为隔了近一年没见,自家妹子纵然对她有些火气,也不过是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得理不饶人的跟她闹一场,口中说的话固然是不留情面、盛气凌人,脸上的神色也当是娇纵自负、蛮不讲理的。而不是眼前这副灰心丧气、尖酸刻薄的冷漠讥诮,从小到大,自己何曾在她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又何曾见过她这般的不注意华服美饰,头面妆容。

她记忆中的妹妹还是从前那个卫国公府人人宠爱,捧在手心上的公府千金,爱说爱笑、活泼讨喜,却也骄纵自傲、刁蛮任性。可眼前的女子已分明变成宫中常见的那一类怨妇,既心存不满、愤恨不甘又尖刻无比、怨天尤人。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昔日妆束明艳、娇纵可爱的少女竟成了如今这等无心装扮、尖酸刻薄的妇人,面对这样意想不到而又有些陌生的妹妹,裴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使快快请坐,您如今是圣上跟前侍候的人儿,我一个小小美人可得罪不起,看少使这妆容气色,想来在圣上身边是过的极好的?”

瑞草撇了撇嘴,橘泉也抬了抬眼皮,裴嫊脸上的气色可并不算好,因她从来不用宫中发下的胭脂水粉,既然没有脂粉的掩饰,那张芙蓉面上的憔悴简直是一望可知。

裴嫊忽然就想起了弘昌帝那句直戳到她心窝子的话:“都说自己心中想得是什么便会看到什么。”难道在嬿儿的眼中只因自己现在还能留在弘昌帝的身边,自已就是过得极好的?

她转头对瑞草和橘泉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们姐妹许久不曾相见,难免有些私房话想要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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