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首领大骇，浑身汗毛直立，如同被无比恐怖之物盯住一般，不寒而栗。
残阳落尽，天上晚霞映照余晖，美丽中带着妖异，洒落在河面之上，斑斑点点，好不绚烂，却也挡不住无尽黑暗自远方笼罩而来，淹没一切。
正如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黑暗总是会降临，世人只能默默凝望……
无尽黑暗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除开河面之上点点晚霞余晖倒映之外，一片昏暗，目之所及不过三丈之处。蓬蒿起伏，黑暗是唯一的颜色。
来人武功之高，远远超乎蒙面首领之想象，远非自己之敌，惊骇之余，当机立断，全身内力不留余地尽数提起，右手掌心发出一道夺目红光，凌空一掌朝墨沫劈去，自身则借力向后如同离弦之矢自蒿草深处飞去。
墨沫看着对方一掌劈来，却是无能为力，即使相隔数丈仍是被对方气机笼罩，一股强大的气息迫面而来，侵人心神，令人作呕，一口鲜血立时喷出。
倏地，巨大压力如潮水般突然退去，墨沫恢复清明，抬头放眼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灰百身影形如鬼魅，从眼前一闪而过，如同轻烟模糊转瞬无踪，似是从未出现过。
只是，魔教首领全力一击的“赤阳掌”力却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了……
身形如电光火石，几乎是须臾之间便飞跃数丈之距，即将没入蒿草之中，蒙面首领心中不禁一喜，此刻天色几近全黑，入目不过数丈距离，只要进入枯苇蓬蒿中，平自己在阴阳遁法上的造诣，绝对是如同石牛入海，任凭来人武功再高，决然无法留下自己。
忽的，巨大的危机迎面而来。
武功高强如他，自是能感觉到冥冥之中的感应，几乎是在瞬间，右臂挥出，看都不看朝前拍去。
破空声起，风雷涌动。
这一掌，乃是他全力施为。
红光暴闪，劲气所至，罡风如刀，割肤生痛。
可见这，一掌之威。
前方空间如同轻烟般模糊，一道灰白色身影凭空出现……
蒙面人只感觉右臂一阵麻木，像是全然不属于自己，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桀骜中透着凌厉，如同无上剑气，沿着右臂经脉而上，涌入奇经八脉之中，向五脏六腑而去。
蒙面人面巾被剑气割破，脱落开去，余晖自其脸上一闪而过，只见其脸上毫无血色，如纸一般苍白，一口鲜血几乎在二人甫一接触便是狂喷而出，下一刻，便是如同风中败絮，横飞而出，摔落河边。
身形一闪，灰白色身影如同轻烟般再度消逝不见。
魔教首领面巾脱落，夜幕中依稀可见到那是一张年约双十的脸庞，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长发散乱，衣襟染血，凌乱不堪。他看着自己右掌，只见掌心深处有着一抹拇指般大小的焦黑，经脉被被反噬之力所灼，散发着剧痛。
右手忍不住的颤抖，经脉受损，起码需要半年时间方可恢复，并且日后一身武功将再无寸进。
东方越不自觉头皮发麻，汗毛直立，来人只是一个照面便是破去自己苦修十年的阴阳绝学“赤阳掌”，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就是儒墨等正道掌门也难以望其项背，在其记忆之中，只有少主在绝世神兵“天命”相助之下方能给自己如此压力，中原何时又出了如此高手？
难道是天要亡魔教？
天色更暗了。
一阵风吹过，灰白色的身影如轻烟模糊，再度出现在东方城身前。
东方越轻轻拭去嘴角残留鲜血，并指在左胸“天溪”、“天池”、“灵墟”等穴点落，而后以手抚胸，勉力站起。
洛恒长发披肩，在黑暗中看不出容颜，双手背负，半晌道：“以穴刺气，不过饮鸩止渴，终究害人害己。”
东方越一阵咳嗽，胸口起伏，剧烈喘息，对洛恒的话不置可否，道：“你是谁？”
一旁，墨沫凝神立耳，听着灰衣人的回答。虽然没有看到灰衣人全力出手，但仅仅以气驭物便尽数击杀魔教众人，一个照面破去阴阳绝学“赤阳掌”武功之高世所仅见，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洛恒。”
灰衣人说道。
墨沫与东方越皆是一阵疑惑，无论中原还是南方皆是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号人，他究竟从何而来？
东方越看着他，道：“魔教与阁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更是与阁下今日第一次见面，阁下为何阻我魔教之事？”
灰衣人目光跨过东方越，望向浩瀚河面，似乎天月将至，天色始终未完全暗下，总是在黑夜中留有一丝余光。只见河水奔腾，汹涌无匹，气势恢宏。
古有传言，河水无尽，蜿蜒横亘九州，人之一世难溯其源，疑天上而来……
洛恒悠悠道：“天分九界，地有九州，自禹之后九家各掌其一，中原大地不是魔教该来的地方。”
东方城闻声大笑，状若癫狂，牵动伤势口溢鲜血在所不惜，忽然，他看向墨沫，眼中满是怨恨，道：“那三年前魔教之事又如何，难道我魔教少主就该死吗，我为报仇而来又有何错？”
洛恒道：“世间不平之事何其多，过往已矣，今日之事既是我遇到，便断然不会让魔教少主命丧你手。现在退去，饶你不死。”
东方城恨声道：“好一个过往已矣！只是我魔教向无贪生怕死之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纵死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洛恒道：“不知死活！”
衣发无风自动，气机爆发，满地枯草漫天飞舞，四散开去。
东方越一身大喝，一身伤势像是在顷刻之间尽数不见，气势暴涨到巅峰，身形拔高三尺，左手整个手中红光涌动，似是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破空击下。
一时间，漫天都是掌影。
狂风四起，飞沙走石，一股浩大的气息弥漫而开，将洛恒前后左右四下尽数封锁，即使是相隔丈许之外的墨沫在掌风压迫之下也是一阵胸闷，先前压制的伤势再度翻覆，一口鲜血便要脱口而出。
忽然一切平静下来，压力顿去，风声全无，墨沫心有所感，朝洛恒看去，只见其依然背负双手而立，恍如山岳一般立在天地间，其身后一片平静，所有掌风气劲消弭无形，看着他那修长伟岸的背影，墨沫心中一阵恍惚。
东方越直逼而来。
掌影重重，遮天蔽日。
洛恒双目凝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倏地右臂一挥，食指中指靠拢，并指如剑，无尽剑气凝聚，向前疾刺，所过之处漫天掌影湮灭，化作虚无。
如同电光火石，剑指刺在东方越左掌之上。
在那一瞬间，墨沫似乎看到，洛恒剑指之上有着道道光芒凝聚，汇聚在指尖之上，形成一道虚无剑影一闪即逝。
红光闪烁，剑气纵横！
东方越几乎在刹那间如同风中败絮横飞而出，向河中坠去……
洛恒追击，身形瞬息之间横移一丈，出现在河水边，冷风吹拂，扬起了他的长发向后飘去，剑指之上剑气散去，剑光明灭间自脸上一闪而过……
面容冷峻，眸如深潭！
万物不动其心，没有任何情绪。
如古井一般平静……
东方越原本灰败中带着死气的脸上瞬间满是激动，眼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之色，嘴唇张开，像是要说些什么，然不待其出声，便是只听“噗通”一声轻响，整个人没入河水中，消失不见。
河水汹涌，眨眼间便将那一抹浪花盖过……
武功高深莫测如洛恒，自是不会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东方越脸上的神色自是被他看在眼中，然来不及思索，东方越便是没入河水之中沉入水底消失不见，河水之险纵使是他亦无能为力，站在河边怅然若失……
他知道些什么？
洛恒久思无果，转身朝墨沫走去，然而不待开口出声，便见她头一歪便是昏死过去。
洛恒站在她身旁，注视良久，几次转身终究还是没有独自离去，只看了一眼他便知道，墨沫身中“赤阳掌”，火毒攻心，内息紊乱，若是无人相救，断然活不过今晚。
一声叹息在黑暗中回荡，洛恒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弯腰伸手抓住墨沫腰间衣襟，身形一闪，如同轻烟般扭曲不见。
风声呼啸，蒿草飞扬，将满地的尸体渐渐淹没。乱世悲歌，生命如此脆弱，千百年后，谁还能想起，在这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有着数不尽的孤魂野鬼，随风飘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河水下游几近百里之处，一个黑衣人浑身被水湿透，衣发凌乱不堪，躺在河滩上。
他双手掌心一片漆黑，似是被灼伤。
一头海东青站在其身上，形如弯钩的巨喙在他脸上轻啄，不时发出低鸣，似是呼唤其醒来。
此人正是被洛恒打入水中的东方越。
忽然，他手指轻动，双眼缓缓张开，看着海东青。海东青一阵尖鸣。
他已处在弥留之际，只是又像是想起什么未了之事一般，竭尽全力翻过身体，趴在沙滩上，半晌，口手并用，用了将近一刻钟才在衣袖上四下一小块布，咬破手指，歪歪斜斜在上面写下几个字，随后看着身边的海东青，道：“带给羽婷少主。”
最后两个已是声若蚊蝇，话音一落，但见其头一偏，全身僵硬，已然断气。
只是，在其脸上，却是有着欣慰……
海东青不停的在他身上啄着，叫声不断，过了半天不见他醒来，似乎明白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于是抓着他临死留下的布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振翅起飞，向南而去。
临走时，在其眼中，似乎有着一滴泪滑落，没入水中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