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中闺之沉寥兮,羌独处而萧萧。心侘傺而苦难兮,乃怀恨而无聊。悼余生之不辰兮,与木落而同凋。天窈窈而四黑兮,云幽幽而漫霄。雷轰轰而折裂,风荡荡而飘飘。岂予志之独愚兮,乃抚景而怊怊。爰伊人之不择兮,即芳茝为菰藻。木南指而若有所向兮,乃薰桂而申椒。鸟南飞而若有所栖兮,声嘤嘤而鸣乔。余胡兹之不若兮,对朔风之漉漉。噭娇音以哀号兮,怅乌山之相辽。问桑梓之何在兮,更寒修而迢遥。中庭望之有蔼兮,湛溘死而自焦。余非舍此取彼兮,虞纲常而日凋。谁能身事二姓兮,仰前哲之昭昭。余既称名于夫妇兮,敢废辙而改轺。芳芳烈烈非吾愿兮,望白云于诘朝。纵云龙而莫予顾兮,甘对月而魂消。天乎!予之故也,何怨中闺之沉寥。
闺赋既成,遂粘于楼壁,坐卧诵之,五日不食。父母惊讶,乃遣其弟二郎奉勅差往江南勾军,并送徽音归家完婚。临行,诫之曰:“我前日退书既至,白郎再配无疑。若愿并娶,允之无妨。若不相成,讼之官府。要之,事难遥度万里之外,汝自裁之。”从行侍女二人:柳青、莲香也;童卒二人:熊次、丁鸾也。
二郎驰驿还乡,白马雕鞍,强弓利箭,众皆以为边帅,无敢近者。生回家,至中途,偶与相遇,见彼人强马壮,车骑森丽,遂踵其迹而行。比至邮亭,见一女下车,绰约似仙子。问力士曰:“此是何人?”答曰:“曾边总老爷小姐,回家完亲。”生疑,问叔曰:“徽音回家完亲,不知更适何姓?请往省之。”因戒仆曰:“勿露我姓名。”生遂投刺,更以姓田。二郎延入相见。生问曰:“乡大人自何来?”二郎曰:“辽边。”生又曰:“今何往?”二郎曰:“奉敕回家。”生又曰:“贵干?”二郎曰:“勾查军伍。”生曰:“亦带宝眷耶?”二郎曰:“送舍妹还乡成亲。”生曰:“令妹夫何姓?”二郎曰:“庠生白景云。”生曰:“此兄娶李辰州之女,二月已成亲矣。”二郎曰:“兄何以知之?”生曰:“家君与之同宦荆州,故备知其详耳。”二郎曰:“既知其详,愚不敢隐。”因述其终始。生笑曰:“以尊翁之贵、令妹之贤,何惧配无公侯,乃关情于白氏之子乎?”二郎又诵其妹《闺怨》之章及夫不适二姓之意。生啧啧叹赏。复请二郎再诵。生一一记之。二郎曰:“兄之聪颖,无出其右。”因留饮焉,相对尽欢。及二郎回拜,与叔相见,尽列珍馐畅饮。
自此同行,道上绸缪,不啻兄弟。二郎俱以实言,生终不以实告。叔见徽音节操,劝生并娶。生曰:“侄非不欲,但既与奇姐深盟,此时必须两娶。倘一娶得三,获罪于士夫,见非于公议。虽父母,谓我何!且此女未必真心,二郎未必实语,云将探其真情。抵家,再为区处。”
次日,令其叔绐于二郎曰:“舍侄实未议亲,令妹若肯俯就,甚所愿也。”二郎曰:“但恐家妹不从耳。”二郎从容为妹言之,徽音唤柳青曰:“取水来洗耳,吾不听污言也。”因以生求婚诗进。徽音见之,呼莲香曰:“取水来洗目,吾不观污词也。吾兄再谈此语,将送吾命江中。”自是二郎不敢言,生亦不敢谑。然生虽有敬慕徽音之意,而不敢为三人并取之谋。日夜辗转,无可奈何。
一日,将抵家,与二郎别曰:“吾实与兄言,白郎吾表亲,事必与我谋。今白郎已娶琼姐为妻,更有情人奇姐为次,令妹若去,置之何地?若令妹居长,彼必不甘;若令妹居下,堂堂小姐岂后他人?以吾计之,唯有三人共结姊妹,可以长处和气,不知尊意何如?”生言既毕,因誓不欺。二郎乃与徽音共议,复于生曰:“家妹身为纲常,非贪逸欲。若见白郎,可免失身之患,若论长幼,则亦无意分争。”生曰:“如此则善矣。”翌日,相别。
生自荆州至家,与老仆途中相遇,已喜奇姐事谐。至日,入见老夫人、赵母矣。锦姐出见,面惨流泪。生甚怪之,因问奇姐及陈夫人,老夫人绐以在乡。生见锦娘惨容,力问其故,赵母不得已,言之。生大号恸,昏绝仆地,扶入卧床,昏睡不醒。老夫人祝锦娘曰:“此生远归,伤情特甚,汝为兄妹,便可往省。万一失措,将奈之何!”是夕,锦率诸婢奉侍左右,生殊不与交言,终夜号泣饮水。
次早,往乡祭奠,锦、琼惧其伤生也,遣春英、新珠侍之。生见柩即仆地,移时方苏。如是者四。生之叔见其甚也,代为祭奠,劝生肩舆以归。
生二日不食矣,老夫人彷徨,亲手进食。生不视,老夫人恚曰:“汝欲毙老身乎!既知有陈姨,亦知有我;既知有奇姐,亦知有琼;且彼为子死孝,为女死节,夫复何恨?子岂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忿耶!”赵母亦苦劝,生稍进食。因令人为奇招魂,立主以祀之。奇弟双哥,托锦为之抚养。奇柩在乡,倩人为之守护。以白金为奇女祭田,具簿书为奇综家赀。其招魂词曰:
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九天兮。然魂为我死,岂忍舍我而之天兮?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地下兮。然魂欲与我追随,乌能甘心于地下兮?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名山兮。然山盟之情未了,魂得无望之而堕泪兮?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沧海兮。然海誓之约未伸,魂得无睹之而流涕兮?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东南兮。然金莲径寸,安能遨游于东南兮?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花前兮。然言别而花容遂减,魂何意于观花兮?哀哉魂也!予之招兮。魂何在乎?在月下兮。然月圆而人未圆,魂何心于玩月兮?
呜呼哀哉兮,滂沱涕下。无处旁求兮,茫茫若夜。予心凄凄兮,莫知所迓。岂忍灰心兮,乘风超化。反而以思兮,既悲且讶。畴昔楚江兮,梦魂亲炙。静坐澄神兮,精爽相射。乃知魂之所居兮,在吾神明之舍。
呜呼哀哉!魂之来兮,与汝徘徊。予之思兮,肠断九回。生不得见兮,葬则同垓。有如不信兮,皎日鸣雷。兴言及此兮,千古余哀。天实为之兮,谓之何哉。死生定数兮,魂莫伤怀。死为节孝兮,名彻钧台。愧予凉德兮,独恁困颓。魂将佑我兮,酌此金罍。
碧梧双凤和鸣
自是,生为锦娘苦劝,渐理家政,稍治姻事矣。然自归后,未尝与琼相见,托锦达情。琼曰:“言别期久,欲见心切。然郎为妹伤情,我亦为妹切念,悲哀情笃,欢爱意疏,且伊迩婚期,愿郎自珍。”锦复于生,生曰:“吾此时忧切,非为风情。但偶有一事,欲见相议耳。”锦问其由,生具以徽音之事告之,且出其所作《闺怨》。锦以事告琼,琼曰:“万里远来,若不并娶,彼将何之?吾固非妒妇也。”生托锦以事白之赵母及李老夫人,夫人曰:“琼意何如?”锦曰:“愿之。”李老夫人曰:“待吾细思之。”锦曰:“彼边庭远至,若不得婚,必讼于官,似为不雅。”老夫人曰:“娶之不妨。”锦因对生言,生大欢喜。
翌日,二郎遣旧媒来言姻事。生正犹豫之际,忽见来仆自荆州回,以生自起行后,父闻总兵遣女回家就亲,惧生为彼所讼,故遣仆致书,命并娶以息争端。生与叔意遂决。复书。请二郎面议。
次日,二郎白马雕鞍,皂盖方旗,侍从锦袍,金铠银镞,仪卫之盛,遂造白郎之门。生与叔衣冠迎接。坐定,二郎曰:“请家姊夫相见。”生笑曰:“不才路次轻诳公子,获罪殊深,愿公见谅。”二郎曰:“早知是吾姊夫,途中不加意痛饮耶?”因两释形骸,款洽言笑。生大设席,二郎痛饮。婚期之议已成,二郎遣入归报徽音。生曰:“吾附去书,看还醒目否?”
洗耳尚未干,忽闻佳信至。舟中探花郎,天上秉鸾使。何事重凄惨?应倾多娇媚。蓝桥会有期,秋波烦转视。
徽音见之,略无动容。盖平时喜愠不形性,坚定固然也。二郎至晚回家,为道详悉,亦治姻具以应婚期。生择于五月十一日毕姻。是日也,榴火飞红,灿烂百花迎晓日;莲金献瑞,芬香十里逐和风。满道上,百千祥光;一帘中,十分春色。车行马骤,广寒宫里嫦娥来;乐奏声喧,闾阖殿前仙侣至。星郎游洛浦,济济跄跄;神女下瑶台,娇娇绰绰。更有丫鬟数辈,皆美丽之名姬;童仆几人,悉天曹之力士。登筵佳客,何殊珠履三千;入幕女实,直赛金叙十二。旗华之盛,仪卫之多,不能尽述也。客有善为画史者,作碧梧栖双凤图以献,生爱之,与徽音、琼姐联诗曰:
金井舞丹梧,(白生)高岗鸟鸣呼。五神浮神彩, (徽音)百尺长苍瑚。藻酬朔清滨,(琼姐)风翎入翠图。银床萋栾叶,(白生)丹穴试双颅。花开朝阳地,(徽音)楚宫栖凤都。齐声调律吕,(琼姐)合味更醍醐。化翼终天会,(白生)冲宵千仞途。琼枝应向我,(徽音)徽韵自知吾。绿荫留万载,(琼姐)端与九包符。(白生)
锦娘见事毕,即向前拜老母曰:“老母今幸有托,女当放心去矣。”赵母惊曰,“何出此言?”锦娘曰:“烈女贞妻,此方立身之正,失节淫欲,安可久存人世。女蒙白郎不弃,观其文词清雅,一表非俗。却之不是,从之今为罪人,有何颜立于世矣。女谅白郎,非忘情辈,可托以养母之天年,女即归九泉,同奇妹伴矣。”两行流泪,言罢,翻身欲撞阶前而死。满堂流泪,徽音向前抱定,白生、琼姐、赵母、李夫人俱向前掯住,一时间才转阳世。白生哭曰:“何故别人之速耶!”徽音曰:“姊生妾生,姊亡妾亦亡,四人不留,白郎何存。乞定省思之。”锦娘才方开目,哭曰:“留妾不见奇,奇死锦不死,恸哉,恸哉!”皆放声大哭。众人再三苦劝,锦娘定省,拜赵母、李夫人,谢徽音小姐并白郎、琼姐。李夫人曰:“事至今日,正好团圆。汝四人近前,听我一言。”各依命向前诡下,李夫人曰:“论姊妹,锦娘为大居长,徽音小姐居次,小女居末,共事白郎,无得推脱。”锦娘曰:“妾乃罪首,安敢事白郎。幸存草命,乞归奉老母足矣。”白生曰:“何其弃旧,汝离我死。可依李母之言。”徽音辞曰:“苟全小妾,皆令爱之恩,何敢居其上。该令爱居长,妾居末足矣。”琼曰:“老母之命,勿推。”再三谦逊不定,以目目白生。生曰:“勿分大小,各以姊妹之礼相待。”其事方决。赵母笑曰:“有此手段,亦有此安顿。”致筵庆贺,送入洞房。一生三女,排行携手,真为人间之极趣也。不题。
却说徽音,入门之后,待锦娘、琼姐无不周悉,奉赵母老夫人,则尽恭敬。凡于生前有所咨禀,必托锦、琼代言。其贤于人远矣。
卷之二上层
裴航遇云英记
唐长庆中,有裴航秀才,因下第游于鄂渚,谒故旧友人崔相国。值相国赠钱二十万远挚归于京,因备巨舟,载于襄汉。同载有樊夫人,乃国色也。言词问接,帷帐比邻。航虽亲切,无计导达而睹面焉。因赂其侍婢袅烟而求达诗一章曰:
向为胡越犹怀想,况遇天仙隔锦屏。
倘若玉京朝会去,愿随鸾鹤入青冥。
诗往久而无答,航数诘袅烟,袅烟曰:“娘子见诗,若不闻,如何?”航无计,因在道求名醖珍果而献之,夫人乃使袅烟召航相识,及搴帷,而玉莹光寒,花明景丽,云低发鬓,月淡修眉,举止乃烟霞外人,肯与尘俗为偶。航再拜揖,腭眙久之。夫人曰:“妾有夫在汉南,将欲弃官而幽栖岩谷,召某一会耳。深哀草扰,虑不及期,岂更有情留盼他人。的不然耶,但喜与郎君同舟共济,无以谐谑为意耳。”航曰:“不敢。”饮讫而归,操比冰霜,不可干冒。夫人后使袅烟持诗一章曰:
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
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京。
航览之,空愧佩而已。然亦不能洞达诗之旨趣。后更不复见,但使袅烟达寒暄而已。遂抵襄汉,与使婢挈妆奁,不告辞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
航遍求访之,灭迹匿影,竟无踪兆,遂装归辇下。经蓝桥驿侧近,因渴甚,遂下道求浆而饮。见茅屋三四间,低而复隘,有老妪缉麻苧,航揖之求浆,妪咄曰:“云英擎一瓯浆来,郎君要饮。”航讶之,忆樊夫人诗有云英之句,深不自会。俄于苇箔之下,出双玉手,捧瓷瓯,航接饮之,真玉液也。但觉异香氤郁,透于户外。因还瓯,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琼英,春融雪彩,脸欺腻玉,鬓若浓云,娇羞而掩面蔽身,虽红兰之隐幽谷,不足比其芳丽也。航惊怛植足,缩不能去。因白妪曰:“某仆马甚饥,愿憩于此,当厚答谢,幸勿见阻。”妪曰:“任郎君自便耳。”遂饭仆秣马良久,谓妪曰:“向睹小娘子,艳丽惊人,姿容擢世,所以踌躇而不能适,愿约厚礼而娶之,可乎?”妪曰:“渠已许嫁一人,但时未就耳。我今老病,只有此女孙。昨有神仙与灵药一刀圭,但须玉杵臼,持之百日方可就吞,当得后天而老。若约娶此女者,得玉杵臼,吾当与之也。其余金帛,吾无用处耳。”航拜谢曰:“愿以百日为期,必携杵臼而至,更无许他人。”妪曰:“然”。航恨恨而去。
及至京国,殊不以举事为意,但于坊间闹市,喧哗而高声访其玉杵臼,曾无影响。或遇朋友,若不相识。众言为狂人。
数月余日,忽遇一货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药铺卞老书云,有玉杵臼货之,郎君恳求如此,吾当为书导达。”航愧荷珍重,果获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缗不可得。”航乃泻囊,兼贷仆马,方及其值。遂步骤独挚而抵蓝桥,昔日妪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岂爱惜女子,而不酬其劳哉。”女亦微笑曰:“虽然,更为吾持药百日,方议姻好。”妪于襟带间解药,航即之,昼为而夜息。夜则妪收药臼于内室,航又闻药声。因窥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辉室,可鉴毫芒。于是,航之意愈坚。如此百日足,妪持而吞之,曰:“吾当入洞而告姻戚,为裴郎具帏帐。”遂挚女入山,谓航曰:“但少留此。”
逡巡,车马仆隶,迎航而往。别见一大第连云,珠扉晃日,内有帐幄屏帷,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贵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帐就礼讫。航拜妪,悲泣感荷。妪曰:“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孙,业当出世,不足深愧老妪也。”及引见诸宾,多神仙中人也。后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讫,女曰:“裴郎不相识耶?”航曰:“昔非姻好,不省拜侍。”女曰:“不忆鄂渚同舟而抵襄汉乎?”航深惊怛,恳悃陈谢。后问左右曰:“是小娘之姊,云翘夫人、刘纲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真,为玉皇之女吏。”妪遂将航妻入玉峰洞中。琼楼珠室而居之,饵以绛雪琼英之丹,体性情虚,毛发绀绿,神化自在,超为上仙。
至太和中,友人卢颢遇之于蓝桥驿之西,因说得道之事,遂赠蓝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叙话永日,使达书于亲爱。卢颢稽首曰:“兄既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航曰:“老子曰:‘虚其心实其腹’。今之人,心愈实,何由有得道之理。”卢子懵然。而语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液,即虚实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术,还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教,异日言之。”卢子知不可请,但终宴而去。后世人莫有遇者。
秋香亭记
至正间,有商生者,随父宦游姑苏,侨居乌鹊桥,其邻则弘农杨氏第也。杨氏乃延佑大诗人浦城公之裔。浦城娶于商,其孙女名采采,与生中表兄妹也。浦城已殁,商氏尚存。生少年,气禀清淑,性质温粹,与采采俱在童。商氏,即生之祖姑也。每读书之暇,与采采共戏于庭,为商氏所钟爱,尝抚生指采采谓曰:“汝宜益加进修,吾孙女誓不适他族,当令事汝,以续二姓之亲,永以为好也。”女父母乐闻此言,即欲归之,而生严亲以生年幼,恐其怠于学业,请俟他日。生、女因商氏之言,倍相怜爱。数岁,遇中秋月夕,家人会饮沾醉,遂同游于生宅秋香亭上,有二桂树,垂荫婆娑,花方盛开,月色团圆,香气浓馥,生、女私于其下语心焉。是后,女年稍长,不复过宅,每岁节伏腊,仅以兄妹礼见于中堂而已。闺阁深邃,莫能致其情。后一岁,亭前桂花始开,女以折花为名,以碧瑶笺书绝句二首,令侍婢秀香持以授生,嘱生继和。诗曰:
秋香亭上桂花芳,几度风吹到绣房。
自恨人生不如树,朝朝肠断屋西墙!
秋香亭上桂花舒,用意殷勤种两株。
愿得他年如此树,锦裁步障护明珠。
生得之,惊喜,遂口占二首,书以奉答,付婢持去。诗曰:
深盟密约两情劳,犹有余香在归袍。
记得去年携手处,秋香亭上月轮高。
高栽翠柳隔芳园,牢织金笼贮彩鸳。
忽有书来传好语,秋香亭上鹊声喧。
生始慕其色而已,不知其才之若是也,既见二诗,大喜欲狂。但翘首企足,以待结之期,不计其他也。女后以多情致疾,恐生不知其眷恋之情,乃以吴绫帕题绝句于上,令婢持以赠生。诗曰:
罗帕薰香病裹头,眼波娇溜满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