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希特勒大声反驳,“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已经在战场上指挥德军5年了,我取得的实际经验是总参谋部任何人也休想比得了的。我研究过前人的所有军事著作,我比你老练得多。”
“万一西线反攻失败,那不是连本钱都输光了吗?”另一个将领斗胆直言。
“放屁!根本就没有不冒风险的战争,反攻的突破口就选在阿登,这是西线盟军最薄弱的地带。一旦我们得手,就能切断他们的补给钱,给他们再来一次敦刻尔克,把他们全都赶到大海里去。”此刻,在希特勒的幻觉中,又浮现出当年英国远征军一败涂地的情景。
为了指挥这次决定性的反攻,希特勒亲自赶到西线,为他的军官们打气。一天夜里,前线的将领们被缴去公事包和武器后来到了指挥所。他们吃惊地发现,元首的背驼得很厉害,面部浮肿,两手颤抖,尤其是左臂总是在抽搐。元首开始训话了,重弹他的敌人将分崩离析的老调,显然,他刚刚服过了兴奋剂。他漫无边际地讲了两个钟头。这期间,党卫队的待卫始终站在每一椅子后面,监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们必须时刻向敌人表明,不管他们怎么样,他们决不能指望我们投降,决不能,决不能!”
希特勒以两个“决不能”结束了他的训示。随后,他把那份精心策划的军事计划交给了前线总指挥伦德施泰特元帅,上面有他的亲笔警告:“不得更改。”
1944年12月16日,德军开始了阿登攻势。由于盟军没想到希特勒这个赌徒会孤注一掷,阵地几次被德军突破,造成了很大混乱和创伤。丘吉尔拍急电给斯大林求援,于是,苏军从东线发动了强大攻势,迫使德军再次抽调西线兵力去支援东线,德军的攻势渐成强弩之末。到1945年1月8日,希特勒眼看孤军深入的德军主力有被围歼的危险,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下令撤出阿登前线的装甲部队,阿登攻势失败了,希特勒的老本也赔光了。
1月下旬,德国重要的西里西亚重工业区被盟军占领。军备部长施佩尔向希特勒递交了一份备忘录,厚厚的一叠。希特勒神情呆滞地拿起来,草草地翻了一遍,他没有对上面的大量统计数字留下丝毫印象,但却看清了其中的一行字:“这场战争已经无可挽回地失败了。”
希特勒不能容忍部下的失败情绪,他又一次病态发作,把大本营的将军召集起来,臭骂一通。在他大发雷霆之际,古德里安悄悄地对施佩尔说:“那个发脾气的人心里有一幅世界的特别图景,一切事实都要适合他想像出来的图景。他认为世界是什么样子,世界就得是什么样。”
“可事实上,他脑子里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图景。”施佩尔说出了古德里安没有说完的话。
他俩四目相对,露出一丝凄凉的表情。
这次训话以后,希特勒像一个输光了钱的赌徒,从西线大本营溜回柏林。路上,他一直在喃喃自语:“战争无可挽回地失败了,战争无可挽回地失败了……”他重复的正是施佩尔备忘录里的那句话。
13.困兽犹斗
在西方盟军和苏军强大攻势的压力下,希特勒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指挥作战的紧张,接二连三吃败仗所带来的震惊,久居地下室缺乏新鲜空气,经常大发脾气,以及遵照身边江湖医生的劝告每天服用有毒性的药品等等,都使他的身体健康受到严重损害。1944年,希特勒不得不卧床休息了。他发脾气时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手脚的打颤。
1945年初,盟军对纳粹德国的总攻击开始了。由苏联朱可夫元帅指挥的中路大军直捣第三帝国的心脏——柏林。到2月下旬,苏军先头部队已攻到奥德河东岸距离柏林30英里的地方。
在盟军胜利在望之际,1945年2月4日,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在苏联克里米亚斗岛的雅尔塔举行了第二次三国首脑会议。三位领导人经过一周的认真协商以后,在12日达成协议,主要内容是关于如何处理“无条件投降”后的德国。会议还决定在战后建立一个维护和平与安全的国际组织——联合国。不仅希特勒一心指望的盟国之间的分裂没有出现,相反,在彻底消灭德国军国主义问题上,盟国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3月,盟军以87个师的兵力在西线发起总攻。英美军队于3月间强渡莱茵河后,迅速分兵向北德平原和鲁尔工业疾进。在4月里,盟军进到距柏林只有60英里的易北河一线,形成了对柏林的合围之势。
在此期间,希特勒一直幽灵般地蛰居在不见天日的“暗堡”中。1945年1月30日这天,希特勒通过暗堡连接到地面的电话线,向驻守柏林的德军将士发表了讲话,他想借自己担任德国总理12周年的日子为他的残兵败将打气。“不论眼下的危机多么严重,凭着我们的坚定意志、牺牲精神的能力最终是会克服它的。我们会克服这种危难的……”
他竭尽全力发表完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演讲,然后颓然地离开话筒,回到那毫无生气的卧室里。这时候,一位刚从前线回来的将军跟了进来,怀着疑惑的神情问:“元首,你当真认为我们还能打赢吗?”一段时间以来,希特勒周围的人已不止一次地向他提出过同样的问题。
希特勒没有对这位将军的话作出反应。
将军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说:“元首,我不想隐瞒事实,我挨过盟军飞机的轰炸,也领教过布尔什维克‘卡秋莎’火箭炮的威力,可我们的飞机在哪儿?我们的大炮在哪儿?全没了,连人都没了,我们的战争已经打输了!”他越说越激动。
这种话、这种失败主义情绪已不止一次地刺痛过希特勒。不过,这一次他没像往常那样大发雷霆,甚至没有争辩。
“是吗?这个我当然明白。”希特勒惊人地恢复了某种理智,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摆摆手,示意将军退出。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这场战争输了,不过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向他的部下公开承认了这一点。
这时候,一位给希特勒送战报的副官走进来,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这难道就是自己所崇拜的至高无上的元首吗?他一边把一叠战报放在希特勒的桌上,一边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下去呢?”
希特勒半晌不语,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来,“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懂,从彻底的失败中才能生长出新的国家来。”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又闪烁出昔日的光彩。
“您去把戈培尔博士叫来,我有话对他说。”希特勒一有主意,就一刻也不能等待。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半开的门,既像一个等待施舍的饿汉,又像一个刑场上的屠夫。
不一会儿,戈培尔跛着脚走进来。希特勒立即开口:“我要你调动一切宣传手段,让丘吉尔、罗斯福闭上他们的嘴,停止对德国人的恶意宣传。我要让他们知道,德国人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亡。因为,绝望的斗争包含着作为范例的永恒价值。”
“这是绝妙的英雄主义。”戈培尔迎和着元首的话,“我这就去办。”
这时,在所有的纳粹领袖中,大概只有戈培尔还对希特勒绝对服从,忠贞不二。
3月19日,军备部长施佩尔来到暗堡,他本想直言不讳地劝说希特勒放弃最后的抵抗。他在来柏林的路上亲眼看见英美空军对德国中部城市德累斯顿的狂轰滥炸,好端端一座历史名城顷刻化为一片废墟,惟独市政大厦顶端的一尊青石雕像残存下来,数不清的平民葬身火海,尸骨成堆,惨不忍睹。他觉得德国只有立即投降,才能免遭更大的灾难。
于是,施佩尔一见到希特勒,就斗胆直言:“元首,我有充分的根据可以说,在4至8个星期内,德国肯定最后崩溃,我们现在压倒一切的义务,就是要保证给德国人民留下一点将来重建生活的某种可能性。”
话还没说完,希特勒就按捺不住了,他举起双拳,脸气得通红,全身发抖,两眼鼓得就要掉出来,放开了嗓门吼叫:“完了,完了,你们都承认失败了。可你根本不懂,德意志民族也要跟着完了,没有必要为这个民族保留一个最原始的生存基础。恰恰相反,最好由我们自己动手把这些基础破坏掉,因为战败就证明我们这个民族是软弱的,战争以后留下来的人不过都是些劣等货,因为优秀的人已经战死了。”
一阵狂怒过后,希特勒在暗堡中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项重大决定。
他步履蹒跚地在地毯边上走来走去,当他走到施佩尔面前的时候,突然作了一个很不灵便的手势,语气开始变得缓和:“施佩尔,我的老朋友,我的命令已起草好,就在办公桌上,我想你不必看了,那上面的大意是,要立即破坏敌军所到之处所有的交通设施、机车、卡车、桥梁、水坝、工厂和物资。你特别要注意命令的结尾处那句话:一切与本命令相抵触的都属无效。这个最重大的使命就交给你了。”
施佩尔听得脊背上都冒出了冷汗,“元首,您这是‘焦土’政策,请原谅我第一次不能接受您的命令。”他明白,希特勒是为了实现他那惨无人道的意图才缓和了说话的语气的。
“我不打算重复已经说过的话,你必须一字不差地执行我的命令。”
“元首……”施佩尔还抱着一线希望,想使希特勒收回成命。
“住嘴,我知道你不过是想再一次劝说我结束战争。那么,请你马上走开,如果不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我会叫人杀了你。”
施佩尔的打算完全落空了,他悻悻地转过身去,想同希特勒不辞而别,末了,他还是转回身来,向希特勒伸出了手。希特勒迟疑了一下,才勉强把颤抖的手臂递给了施佩尔,算是最后的握别。
不过,这一次施佩尔和其他一些军官并没有执行希特勒的命令,希特勒的“焦土政策”化为了泡影。
施佩尔走后,希特勒久久地仁立在墙边,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墙上那幅腓特烈大帝的油画。这是他最珍爱的艺术作品之一,本来是挂在总理府的大厅里的,进入暗堡的时候,特意派人把这幅肖像移到卧室的墙上。他梦魇般地祈祷着历史的重演。看着看着,希特勒的瞳孔逐渐放大,把他带回到1757年那个绝妙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时刻……
当时,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受到奥地利、俄国、瑞典和法国五六支军队的围攻,形势非常危急。日暮途穷的大帝绝望地对他的大臣们说,如果到2月15日以前他的运气仍不好转,他就要放弃战争,服毒自杀了。一转眼离15日只剩3天了,突然传来俄国女皇死去的消息,紧跟着奥地利和俄国等国的联盟就垮了台。普鲁士军队趁机反攻,居然反败为胜,使腓特烈大帝成为欧洲大陆最显赫的人物。
“这是天意、天意啊!看看那双坚强的眼睛,那个宽阔的脑门吧,多么神气的脑袋!”希特勒喃喃自语。
到4月初,虽然苏军已经打到柏林城下,末日很快就要降临,可希特勒和他的几个最疯狂的追随者还在暗堡里祈祷着奇迹在最后一分钟出现。戈培尔不仅自己沉湎于这种幻觉中,而且看出自己的心思和元首也是相通的。
一天夜里,戈培尔拿着一本书兴冲冲地跨进希特勒的卧室。“元首,您不要老去思考那些令人诅咒的事情了,让我给您读一段书听听。”
“什么书?”
“《腓特烈大帝史》!”
“好书,好书。”
“您看我从这一页给您往下念。”
戈培尔本来就很会“演戏”。这会儿,他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抑扬顿挫地读起来,“英勇的国王!请您再等一等,您那受难的日子就要过去了,您交好运的太阳很快就要拨开云雾升起来照耀着您了……”他的确念得不坏。
希特勒歪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听着听着,几滴泪珠从眼缝里淌了下来。
戈培尔放下书,默默地注视着元首,他为自己的朗读深深感染了希特勒而自我陶醉。
事有凑巧,就在4月12日深夜,还是这位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当他穿过一片片焚烧的建筑物和总理府的废墟来到宣传部大楼的时候,意外地受到一位秘书的迎接。秘书向他报告:“罗斯福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罗斯福——死了!”
燃烧的火光映出戈培尔骤然开朗的面色,他喜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把最好的香槟酒拿出来,马上给我接元首的电话。”
元首在暗堡里拿起了话筒,里面立刻传出戈培尔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我的元首,我向您祝贺!罗斯福死了!今天是星期五,4月13日,转折点到了!”
希特勒听到这里,啪地一声挂上了话筒。他立即叫他的亲信博尔曼去把暗堡里的人都召集起来,他要为罗斯福的死大大地庆贺一番。
幽闭的暗堡中第一次传出魔鬼般的笑声,可这出像发生在疯人院里的闹剧刚刚开场,就被苏军远程火炮的隆隆声淹没了。事实上,罗斯福的逝世对战局并没有发生影响。
希特勒盲目地兴奋了一阵以后,又精疲力竭地坐到圈手椅上,周围的人从他的脸上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表情,他看上去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14.末日婚礼
暗堡中的日日夜夜对于希特勒是忙碌而沮丧的,对于他的部下是紧张而恐惧的,对于一般公务人员是枯燥而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