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哭鼻子哪,那是一只该死的蚊虫钻进我的眼里,我堂堂大男人岂会像小女人一样的多愁善感?”
韩超嘴里分辩着,身子却是突然一抖,撑开江风的胳膊逃了出去,又道:“还有,别搂着说那么亲昵的话,你有那方面的爱好,我却没有。”
“哎呀,小蚊虫进眼里了,可怜,要不要我帮你吹吹?”江风嘻笑吟吟的,兰花指一捏直奔韩超而去,“看你那红彤彤的脸蛋,还有那幽怨的眼神,真讨人喜欢,来,哥哥疼你。”
“呕~~~”
韩超连连做呕吐状,左闪又闪就是不让江风抓住,小黑汪汪个不停,在二人之间蹿来蹿去,似乎它也喜欢这种追逐的游戏。
好一会之后,二人才停止了玩闹,江风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慎重的问道:“你对那个董成很是忌惮,我却一无所知,说说看。”
韩超看了眼江风,一时间犹豫起来,其实他并不想江风搅进这件事中,刚才若非小黑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一时的热血,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是江风唯一的朋友,而江风何尝不是他唯一的朋友。
十数年的戏笑玩闹,友谊已经刻在骨子里,而对手又是那么的强大,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会悔恨终生的。
可是看着江风期待而关切的眼神,他又觉得隐瞒是一种疏远的表现。朋友贵在知心,重在坦诚,能在快乐时一起欢笑,更能在困境中携手去面对。
“怎么了?莫非往日那个英气勃发气吞山河的韩超变成了畏首畏尾的胆小鬼?真是让人失望!得,赶紧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去吧,还妄称,以后要做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侠,纵横四海,称霸武林!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看到韩超半天不吱声,江风忍不住讥讽道。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然而韩超一点也不恼,沉默不语,好一会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三天后,我和我爹要离开平泽县。”说完,他又闭口不言。
江风怔了怔,他没想到韩超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良久之后,江风才问道:“是因为董成?”
“嗯。”韩超苦涩的点点头。
“莫非你找我就是说这件事。”缓了缓,深深的吸了口气,江风又道:“是特意过来向我话别的?”
“嗯。”韩超又点了点头。
“无可挽回了吗?”江风试探的问道。
“我爹说,董成在和他比武的时候,动了杀意,如果继续留在平泽县,我们迟早会死在董成的手上。”韩超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
然而在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极度的愤怒,深深的无奈,以及对自己的鄙弃。他紧握双拳,怒力克制上涌的疯狂,他清楚,父亲更多的只是担心他,怕他有什么闪失。
而他呢?
五岁开始练功,现在十五岁,多少个寒暑的锤炼,多少个日夜的打磨,却如同一堆烂泥,再怎么糊弄,却始终扶不上墙!
苦涩,这一滋味萦绕心田,挥之不去。
“本来我是想寻个机会,暗算一下董成,哼哼……”他无力的苦笑一声,不甘的摇了摇头,“听你一席话后,我打消了那个念头。”
江风握了握拳头,眼中寒光乍现,稍顷,他又摇了摇头,显得很是颓然,他那点功夫,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走了几步,他才道:“走吧,咱们有段时间没去山上玩了,山上的兔子肯定想我们了,而河里的鱼也等着我们去抓。”
韩超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声不吭,一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告别生养他的地方了,他心中百味杂陈,要告别珍视的朋友,他万般不舍,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低着头,跟着江风,亦步亦趋,出了县城,沿着平泽河,一步一步向着山上走去。河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山风习习,送来了空寂的鸟鸣声。
过了很久,韩超才涩声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窝囊?没有挣扎,没有去拼命,只想着逃避,抛下亲人朋友,做一个缩头乌龟的孙子?”
江风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水面上的一片落叶,道:“它从一个嫩芽长成一片叶子,高高的挂在枝头,像是一个勇猛的战士,任凭风吹雨打它却岿然不动,然而有一天,它却凋零了,随风而落,落在了河面上,随着流水离开了它的故土,不知道飘向何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是它的头,而最终哪,它的归宿,依然要腐烂,依然会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缓了缓,江风继续道:“做为一片叶子,它的无奈没有人能体会,更没有人能读懂,然而,不可否认,纵使磨难重重,从生到亡,它的一生辉煌过,即使凋零成为一片无根的落叶,也会选择一种不同而且更加精彩的道路。”
韩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迷糊不解,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榆木疙瘩。”江风笑骂一声,敲了下韩超的头,才道:“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命中注定,却又并非命中注定,好似一个没有过程,也没有答案的命题,不同的过程会铸就不同的命运,即使起点相同,主观或者客观的因素稍有差别,命运就会不同。”
“啥意思,能说的再明白一点吗?”韩超抓耳挠腮,像是山林中的野猴子,苦恼不已,“你越说,我越迷糊。”
江风叹了口气,有些无语,道:“意思说,你别在乎我的看法,或者别人的看法,路要你自己走,自己去琢磨。人活在世上,不可能顺风顺水,遇到难以抗拒的挫折,是忍辱负重、暂避锋芒、积蓄实力,以图一击致命,还是性如烈火、心如蛮牛、身如顽石,选择飞蛾扑火。两种不同的选择,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从而导致两种不同的命运。”
“这下我懂了,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还七拐八拐的,把人都拐到沟里去了。”韩超恍然,却是有些怨怪之色,敢情自己成了他秀智商的对象?
“说的太明白,你会认真听吗?”江风没好气的反问道。
韩超挠了挠头,憨笑道:“难说。”
几句话之后,二人释然了许多,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就学着顺其自然,暂时抛开解决不了的烦恼。这一次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聚,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趣事要回忆。
二人谈笑风生,脚下却健步如飞,很快的,一片开阔的河沟闯入他们的眼帘,宽阔的水面,平整的滩涂,还有两侧交错雄奇的山峰,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好似处处留有他们的足迹,处处印有他们的欢声笑语。
“超风谷,八年了,水还是那么的清,山还是那么的高,除了我们的年龄,好似什么都没改变。”韩超环顾四周,感概道。
“是啊,七岁时我们初次来到这里,而现在已经十五岁了,遥想当年种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江风也感概良多,忽然一笑,道:“还记得我们在这里第一次打架的情景吗?”
“当然,哈哈哈,当时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一拳就把你打翻在地,然后骑在你身上,一个劲的喊:服不服?而你倔得像头驴,一个劲的喊:不服!结果我们僵持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我爹和你爷爷找来时才把咱们拆开。
这事之后,你跟在我屁股后边,央求我教你武功,我死活都不答应,结果你从你爷爷哪里偷了两文钱,给我买了两串糖葫芦,我才答应教你的。后来我听说,为这事,你还挨了你爷爷一顿好打。”想起当年往事,韩超哈哈大笑。
江风捏了捏鼻子,掩饰心中的尴尬。
偷钱买糖葫芦这件事是他的隐秘,是他人生之中最不光彩的一件事,不过那时他只有七岁,少不更事,而且学武心切,无计可施之下的无奈之举。
不过,想想,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是被花言巧语所鼓动的,是被甜言蜜语所引诱的,一失足成千古狠,江风没好气的道:“还好意思笑,若非你想吃糖葫芦,以授武作为要挟,我会做那种事?”
“嘻嘻嘻,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不能赖到我身上。你情我愿的,咱们可是公平买卖。”韩超嘻笑连连,好像觉得,这件事是他人生之中最值得骄傲的事。
“瞧你那点出息!”
江风鄙视了一眼韩超,却不和他一般见识,眺望远处的山峰,层峦叠嶂,烟雾缭绕,苍松翠柏,绿意昂然,他的心胸一下子豁然开朗,道:“现在想想打架的原因,有种想笑的感觉。我提议这个峡谷叫风超谷,‘风’字在前,‘超’字在后,而你却死活不同意,非要叫超风谷,咱们各持己见,争论不下,最后你说用拳头来解决,谁胜就听谁的。结果……”江风摇了摇头,“我是上你的当了。”
“哈哈哈,当时你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容易骗,也容易收拾,三拳两脚的。”韩超大笑,可是笑了几声之后却又郁闷起来,叹道:“可是现在,我却成了‘单纯’的孩子,处处受你欺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总不能一直让你占便宜吧,我也得收回点成本,外加点利息。”江风眨眨眼睛,道。
“可是,这是高利贷啊,还是黑心的利滚利。”韩超愤声疾呼,一脸的哭相,道:“我是心底善良的杨白劳,你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黄世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