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走在月夜的路上,一路走一路笑。
有句话说的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若论水中的本事,江风要逊色韩超不少,正常情况下,在水中,如果韩超突然向江风发难,他根本抵挡不住,只有受虐的份。
可是这一次,韩超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居然没有换气就急不可耐的向江风下手,这就导致他后继乏力,开始时还张牙舞爪勇猛无比,可之后,他就像一个要溺水的人,拼命的只想钻出水面。
在这种情况下,空气充沛的江风,怎么会让他得逞呢?
“小风子,在笑什么呢?看你乐呵呵的。”
忽然,一个声音钻入江风的耳中,他蓦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矮个妇人,看到此人,江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大娘,你还没回去呢?”江风唤了一声,问道。
这个妇人姓王,是江风的邻居。
由于家里没有女人,生活上很多事都不方便,王大娘便经常过来做一些活计,从小到大,江风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王大娘一针一线缝制的。
而听他爷爷讲,江风襁褓的时候,还吃过王大娘的奶水。
江风家后院有一口老井,井里的水比山泉水还要清甜,江风的爷爷又擅于泡制茶水,所以就在家门口开了个茶水小店,几十年下来,在街坊间树立了很好的口碑,每天来饮茶聊天的客人络绎不绝。
两年前,江风的爷爷不幸去逝,由于他要读书,小店无人打理,本来江风想关了店子,王大娘却不同意,几经商量后,这个店子就让给了王大娘来经营。
这一经营就到了现在。
“这不是正要回了嘛,赶巧碰到你了。”妇人答了一句,又关心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跑山里去了?山里面那么多豺狼虎豹,多危险!”
“我和韩超一起去的,也没深入。”江风心里一暖,道。
“你说的是那个傻小子?那小子身体壮实,又练了一身武功,和他一起倒是安全。”妇人心里一松,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她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道:“今天在店子里,我听人说,韩超的父亲被人打成了重伤,还被赶出了吴府,有没有这回事?”
江风沉默的点了点头。
“唉,造孽,那可是好人呐!在平泽县锄强扶弱,人人都称为大侠,而现在,唉……”妇人连连叹气,又关心的问道:“韩超的父亲不打紧吧?”
“哦,没事,他们都很好。”江风打了个哈哈,这事他并不想多言,手一抬,把一个荷包递到妇人的面前,道:“大娘,今天我们在山上抓了几只小野猪,特意给你留了一只,现在还热乎着呢。”
江风打开了荷包,刹时间肉香四溢。
这只小野猪是后来他和韩超一起去抓的。
由于在水里闹腾的时间有点长,上岸的时候却发现肚子又饿了,所以,在韩超的带领下,他们又去了野猪窝,这次并不顺畅,两只大野猪正在发彪,寻找偷它们孩子的小偷,看到鬼鬼祟祟的江风和韩超二人,立马就红了眼,疯狂的向他们冲撞而来,二人费了好一翻功夫才制服了它们。
“嗯,闻起来好香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大娘不吃那个。”妇人嗅了嗅,赞了一句,却是摇了摇头,不过她的脸上却笑开了花,这孩子就是懂事。
她可是看着江风一点点长大的,在她眼里,江风就和她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一有好东西,江风能想着她,她就很开心了。
“大娘你就拿着吧,我可是特意给您带回来的。要是我想吃的时候,带上小黑,到山上走一圈,还能抓只回来。”江风包好荷叶,二话不说,就往妇人的手里塞。
这话倒是不假,江风二人内心和善,下手仁慈,一窝野猪还留了两只,不至于让它们断子绝孙,但要是缺少油水了,也是可以再跑一趟的。
“汪汪汪……”
就在这时候,一直安静的小黑疯狂的叫了起来,警惕的盯着江风的后方,好似有什么危险在靠近。
江风疑惑,扭头看去,却见有五六个人正站在一丈开外,在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楚的分辨出他们的样貌,衣衫褴褛,身子也有些消瘦和佝偻,尽显狼狈和弱不禁风。
此时他们齐齐地盯着江风手中的荷包,神情贪婪,似乎随时都可能暴起抢夺,只是慑于小黑的威势,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是什么人?赶快离开!不然我就放狗咬人了。”江风皱了皱眉头,喝道。现在已经是晚上,星月当空,这几个人神情诡异,行踪可疑,在他想来,定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好似没有听到江风的喝声,他们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江风眉头皱的更紧,他并不是一个纵狗行凶的人,要是这几个人识趣点,什么事也不会有,可是……这不是逼他吗?
“我最后说一次,赶快离开,要不然……”
还未等江风把话说完,妇人的话响了起来,“小风子,别难为他们,他们都是一些可怜人。去,把你手中的肉送给他们,他们一定是饿坏了。”看到江风一动不动,只是狐疑的看着她,妇人又道:“听大娘的,快去。”
看到王大娘板起了脸,江风只好依言,走上前去,把荷包递向其中一个人,那个人唰一下抢走了荷包,转身就向着远处跑去,其余几个人跟在后边,也追了上去,很快的,他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看不到那几人的踪影了,江风才回过身来,不解的问道:“大娘,那些是什么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很不正常。”
妇人叹了口气,解释道:“他们都是些难民,从很远的地方逃难过来的。就这一两天时间,城里来了很多,大部分都是男人,而女人和孩子很少,唉,怕是都饿死在路上了。”
“难民?”江风有些讶异。
“大雨国两年多都没下雨了,庄稼绝收,河流干涸,听说就连草木都旱死了,没什么吃的,饿死了很多人。”妇人是个善良的人,说到此处,不仅抹了把眼泪,缓了缓,叹道:“唉,幸好咱们平泽县就在乌龙山脚下,又有一条平泽河,所以,即使两年多不下雨,也没多大关系,只是,若再这样下去,估计平泽河也要干涸了。”
听到这些,顿时,江风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他能想象那种千百里无炊烟,饿殍遍野的惨状,一时不禁感慨良多,在天灾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而生命又是多么的脆弱。
王大娘的担忧不无道理,今天,他也是发现,平泽河的水位比以前下降了许多,以致于韩超一时不察,弄出了笑话,若真是老天不开眼,在不远的将来,灾难也会降临在平泽县。
只是,他一个渺小的凡人又能做什么呢?唯有听天由命。
远的不说,韩超的离去,他都无能为力!
送走王大娘后,江风进了屋,他并没有点灯,摸黑回了自己的房间,脱光衣服,仰面躺在床上,他没有合眼,盯着模糊的房梁,听着若隐若现昆虫的鸣叫声,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有些茕茕孑立的孤独。
往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思索,思索过去,思索未来,思索让他伤心的往事,也会思索漫漫人生中的幸福瞬间,就在那永无止境的思索中,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可是今夜,一个之前从未认真思考的问题,占据了他的心灵,如同煎熬的烈火,不断的炙烤着他的内心,让他无法平心,无法静气,更无法入眠。
“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的,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想做什么,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白天的时候韩超也问过。
那时他随口而答,只是瞬间涌上心头的几种设想。
现在重新考量,不禁要问,那些都是他的本心吗?
或是离开平泽县,游览世界;或是考个状元,弄个官当当;或是讨个老婆,过安稳而平凡的生活,等等。
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也许,这会很精彩;也许,这会很显赫;也许,这会很幸福……然而,在芸芸众生中,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一个小角色,了不起,也只是个有点名望,有点权力,能搅点小风小雨的小角色。
面对人祸,他有多少扭转乾坤的机会?眼前,他无能为力。
面对天灾,他又有多少抗争的本钱?小胳膊小腿,他还没疯狂到与天叫板的程度,只能是顺天应命。
而面对生老病死……
那一天,他唯一的亲人离去,握着爷爷冰冷的手,他心如刀绞,他意识到,他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他的关怀教导,一切都成了过去,一切都掩埋在黄土之下……
即使他有千般万般的不舍,又有何用?
人有情,天却无情,天无情,人就只能听天由命。
这或许就是一种宿命,逃不掉,跳不开,每个人只能在规定的宿命之下去寻找自己的价值,经历自己的悲欢离合人世沧桑……
然而,他却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