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后台等候室里各位选手异口同声的回答。
“抱歉，有点迟了。”有人推门而入。
后台的喧嚣一下子消失，变得鸦雀无声。
“有什么问题吗？”夏绪有些局促不安的拉拉裙角，看着后台的人都带着呆呆的表情。
“前辈好美啊。”日野眼神朦胧喃喃道。
许多人都附和地点点头，视线追随着这位身穿黑色礼服的女生，深蓝色的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有几缕发丝垂在白皙的脸旁，增添了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魅惑，优雅的如同一只天鹅。
夏绪微笑了一下，走到一边，放下琴盒。
人们又都如梦初醒，继续纷纷做着登台前的最后准备。
“那是月森的妈妈。”夏绪听到日野的声音。
“天，竟然是羽目美纱真人。”声旁的土浦喃喃道，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羽目美纱？”听到这个名字，夏绪一愣，抬起头，发现后台不远处不知道何时又多出来两个人。
“莲，我们很久没有听到你登台演奏了，很期待呢。”一个温柔的女声。
“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月森微微躬一躬身子，语气礼貌而疏离。
“月森君怎么可以用那样的语气跟自己的父母说话。”日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与震惊。
“小绪？”温柔的女声近了，带着一丝不确定与惊喜。
“羽目前辈。”夏绪咧嘴冲来人一笑。
“什么时候回日本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羽目的眼里满是笑意。
“前段时间呢。”夏绪笑眯眯的说，“很久不见了。”
“是啊。”羽目伸手掐掐夏绪的脸，“要不是这次过来，还不知道你会登台演奏，之前为什么谢绝了那么多演出啊。”
“嘿嘿。”夏绪干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莫尔特老师最近可好？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嗯，挺好的，上星期我们通过电话，最近又在创作新曲子。”
“那是我的儿子，莲，和你一样是参赛选手。”羽目话题一转，伸手指向站在另一头的月森。
“我们认识的。”夏绪扭过头和月森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看到浅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难懂的光。
“我先去观众席了，演奏会结束后再聊吧。”羽目笑着走出等候室。
“你竟然跟羽目女士认识。”土浦眼睛睁大大的，嘴呆呆地张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周围很多人的表情跟他如出一辙。
“嗯。”夏绪点点头。
“真元寺桑竟然称呼羽目女士一声前辈，说明什么问题呢？”柚木以手点着鼻梁，眼神很是玩味。
“我们曾经跟同一个老师学习过。”夏绪很坦诚的回答。
后台一阵哗然。
能与世界著名的钢琴演奏家跟同一个老师学习，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啊！
夏绪没说谎，羽目确实跟莫尔特学习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她也才开始跟莫尔特学习，但是莫尔特最擅长的毕竟不是钢琴，所以给羽目的指导也很有限，那个时侯，羽目就像妈妈一样照顾她，对她很好。
夏绪扭头看月森，月森也看着她，突然他转过身走出了等候室。
夏绪摇摇头把脑袋中杂七杂八的事情排除，糟糕，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伴奏瑠佳现在还没有来。第一个演奏者土浦已经上场了。
“金泽老师，我的伴奏还没有到。她的电话也打不通。”夏绪很是焦急与慌张。
“怎么会这样？”金泽老师皱起眉头，“先别慌张，要不再等等，会不会是有事情耽误了。”
“会不会像上次日野的那个伴奏一样故意不来？”火原也皱着眉头说道。
“不会的，瑠佳不是那样的人。”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中第二个演奏者日野的演奏已经结束了。
夏绪竟然没有了焦急，反而没来由地感觉到轻松，也许不用那样走在聚光灯下，不用那样的害怕，所以她不怪瑠佳，不管瑠佳是无意还是故意。
后台等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是瑠佳
后台等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是瑠佳。
“夏绪。”瑠佳冲过来，衣衫不整，脸色灰白，脸上的伤痕与手上白色的纱布异常刺眼。
“夏绪，我没办法给你伴奏了。”瑠佳带着哭腔，眼睛里一片氤氲。
“瑠佳，你怎么了。”看到瑠佳的样子，她觉的心脏像被人一把揪住。
“路上出了意外，手弄伤了。”她一把抱住夏绪，“对不起，夏绪，演奏泡汤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夏绪突然怒不可遏，她感到一阵心疼，“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的手，不是什么演奏会！”
“我不要紧的。”瑠佳的眼泪大颗的掉落，“对不起我……”
“傻丫头。”夏绪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了瑠佳的面颊，轻轻擦拭着，“别哭了，不要紧的，告诉我，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的。”瑠佳摇摇头。
“还说没什么大碍。”夏绪看到白色纱布下隐隐渗出的血迹，喃喃到，”要知道手是乐手的灵魂啊。”
“演奏会怎么办？”瑠佳截断她的话，“没有伴奏一定不可以上场吗？”
夏绪点点头：“算了吧，没事的，早些回去休息吧，瑠佳。”她抬头看着第四位演奏者冬海上台，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上不了台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啊。
突然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扭过头，是柚木梓马，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她全然不懂的光
冬海已经走向后台。
“第五位参赛选手，真元寺夏绪，参赛曲目《苗岭的早晨》。”广播响起。
听到自己的姓名，她惨然一笑，要宣布弃权了吧，自己明明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像是失去什么似的，还没尝试就结束了呢。
柚木突然握住她的手：“走吧。”
“哎？”夏绪被这突然的变故弄的摸不着头脑。
“我做你的伴奏。”柚木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那次问过你参赛的曲目，我恰巧用钢琴练习了一段时间，伴奏我还是熟悉的，虽然我们没有合作过，但是可以试一试，不是么？”
“柚木会钢琴？”她呆呆的张口，突然脸色变的苍白，“不。”她反射性的拒绝。
柚木把琴拿给她，再次牵起了她的手，霸道而有力，不容她拒绝地拉着她向前走。来到台前，聚光灯照射下来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阵晕眩，脚也不住的发软。
“快看，是柚木少爷！台下有许多女生齐声惊呼。
“别紧张。”柚木低下头凑近她的耳侧，声音轻柔而带着一丝蛊惑，“不要害怕，当这一切是虚幻。”
她机械地点点头。
她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走到钢琴旁，优雅地坐下。
夏绪眼前发黑，她深吸了一口气，架起琴。手指变得十分僵硬。
果然还是办不到，无法克服这恐惧，她浑身不住微微的颤抖。然后有些兢兢战战地仰头看头顶的灯。
她闭上了眼睛。
扬弓，手指滑动，一串滑音响起，柚木的琴声也随之响起。
太僵硬了，她内心无比沮丧，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夺路而逃的欲望。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停电了！全场一片哗然。
然而这一刻，夏绪悬空的心像是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一度暂停的心跳似乎又开始，眼前一片漆黑，内心却是一片清明，僵硬的手指似乎渐渐恢复了知觉。
这是错觉么？她的内心突然有些欢愉与雀跃，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止。
一连交错的滑音，手指轻捻，几个小轮指转换，一串清脆的鸟鸣在琴弦上响起。
喧嚣的大厅不知道何时已经安静下来。
钢琴配合鸟鸣的回声，回荡相随，宛如山林晨曦中的百鸟尽情欢唱。
那琴声清脆而欢快，把人们引入晨曦初露、山峦起伏、松柏苍翠的苗岭晨景春色之中
那琴声是有魔力的吧，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夏绪闭着眼，感受着自己的手指在琴弦上欢快地舞蹈。
一曲终了，夏绪睁开眼，本应一片漆黑的舞台上不知何时又亮起来，晕眩感袭来，她脚下一个踉跄，有人扶住了她。
全场突然爆发出了热烈的如同雷鸣一般的掌声，似乎整个大厅都为之颤抖。
太精彩了，每个人都这么想。
夏绪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柚木。”
“走吧。”柚木扶着她走向后台。
“很精彩。”金泽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是找不到月森。”一个声音插入，是火原。
“发生了什么事？“夏绪皱着眉头问到
“你先别担心，休息一下吧。”柚木把她按到椅子上。
“月森的演奏快到了，可是他人不见了。”火原解释到。
“我也跟你们去找。”她站起身来，向外走，脚步停顿了一下，
回头：“柚木，演奏加油！”
“嗯。”回应她的是个绝美的笑容。
“月森！”她在校园里到处都找不到他。
可恶，演奏会都要开始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啊，她皱着眉头向休息室走去。
“少了一个竞争者难道不是好事么？”路过休息室，她听到从里面传来这样模模糊糊的声音。
她一愣，猛的推来了休息室的门
“真元寺前辈？”日野愣了一下。
夏绪只看到日野一个人站在一个柜子前。
“这样回去的话，演奏也完全没有意义吧。”月森的声音从柜子里传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绪怒不可遏的喊道。
“难道不是么？少一个竞争者不是所有人都该高兴的吗？”声音带着自嘲。
“这就是你对待演奏的态度？这就是你对待音乐的态度？你难道只看得到竞争而看不到音乐本身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太令我失望了。”她觉的内心像被点起了一把燎原之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疼痛的厉害，刚刚在舞台上的惊恐，害怕，与彷徨全部呼啸而出，席卷而来。
她冲到柜子前，狠狠敲打着柜门，怒吼道：“你告诉我啊，月森莲，音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怎么可以轻易就这么放弃啊？你知不知道，能够站在舞台上自如的演奏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这些对于某些人来说甚至都是奢望，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期待你的演出……”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她已经说不下去，声音变的哽咽，视线一片氤氲，泪珠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地滑落，手心浅浅覆在被牙齿紧紧咬住的下唇，血甜腻的腥味流到舌头上在若有若无地回荡。
她看到那些泪水滴落在光亮的大理石上，那些坚硬的石头永远不会包容她的悲伤
“如果不是停电了……我可能一首曲子都完成不下来……”她惨然一笑，眼里仍含着泪，“月森你说，对音乐的尊重是什么呢……”
“前辈……”日野被吓呆了，她没有想到夏绪会哭的如此伤心，她伸手想要把夏绪扶起来。
夏绪挥开了了她的手，跑出休息室。
“月森君，我从来没想过前辈会哭的那么伤心。”日野伸手扶住柜门，声音有些发颤，“我也是很期待月森君的演奏的。”
沉默。
“日野。”
“嗯？”
“我会回去。”柜子里的声音突然变的无比坚定，“你从外面拉住门，我从里面推开。”
当两个人回到后台，演奏会已经接近尾声。
“为什么？月森君还没有演奏，学生们都要走了？”日野注视着金泽老师大声质问着，声音发颤。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月森拦住日野，鞠了一个躬
“没关系，还有下一次演奏。”金泽拍拍他的肩。
“金泽老师，真元寺前辈回来了吗？”月森突然发问。
“哎？怎么了，没有啊，大概先回去了吧。”
“先告辞了。”月森转身向外跑去。
月森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脚步突然停住了。
时光像是瞬间停滞，视野里的景象像是全部退色，耳边多有的喧嚣全都消失不见，视线只集中于一点。
深蓝色头发的少女与银紫色头发的少年旁若无人的紧紧相拥。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少年，脸上带着疼惜的神色。
少女的脸埋在少年的胸膛，看不清神色。
然后他们手牵着手上车，绝尘而去。
他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汹涌而出，身体里有凛冽的大风吹出，撞出空荡的声响，不住回旋。
他握紧了拳头，复又松开，转身向校内走去。
天空是铅色的云，疾走的风，天色渐渐暗下来，夜晚放肆地吞噬了光线和校园里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绿色，只剩下树梢间吹过的风，远远地，锐利地在校园的最深处响起来。
沙沙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