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女子摇了摇头。“你来的太早了。”
“不早,你都等了那么久了,真是对不起。”
“你不该来的。”
壹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坐在床边。没有精致的装饰,但是很温暖,这个房间是你装点的。
你就安静的坐着,穿着嫁衣,今晚,你终于成为我的娘子了。
其实我并不愿意让你嫁与我。我给不了你很多东西,我实在太穷了,我实在不想让你受苦,和我一起过苦日子。连你的父母也极力反对,但是你还是坚持。我不得不佩服世间还有这等女子。
我走到床边,准备挑开你的头盖。
在挑开之前,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觉得我不配爱你。
安分的你说了一句话。“我真的不后悔,你要辜负我吗?”
有这样的夫人,夫复何求。
我挑开了头盖。
平日的素颜已让我心动,今日的红妆更是让我沉沦。
你眼睫毛微微颤动。“相公。”
可是,所有的宁和都被打破了。
门被无情的撞开了。
“老大,这个美人真不错。”
来了一帮土匪。
这里本是偏僻,恐怕这地方只有我一户人家。
你紧紧抓着我的红袍,我紧紧的抱着你。我能感受到你的颤抖,你也肯定能感受到我的心跳。
“还真不错,带走。”领头人轻佻的说着。
然后你被强行拉走了。
我很是无能,面对他们,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的搔头掉到地上,你拼命的喊着相公。从来不会再你脸上出现的恐惧让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也拼命的想要拉住你,可是,怎么也碰不到你的手。
“你们别打我相公,我跟你们走。”脸上的红装被眼泪洗去,胭脂混着眼泪,像血一样滴在地上,滴在我的心里。
你哭了,我曾经说过,如若我娶你,定不让你落泪,我食言了。
我被打的全身痉挛,我一点都不痛,只要想着以后你会经历的事,那才是真正让我痛的。
我被打晕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贰
我多么希望那天早上的天别那么明亮。
我多么希望那天早上你喊醒我,告诉我早点就在桌子上,还说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狼藉的房间,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开始恐惧,我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的来到县里。
我和县里的大人说明了情况,大人只是甩甩手说:“又是土匪,我已经听了好几庄案子都是土匪了,我们自己清楚了,至于你的夫人,我们会努力寻找的。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土匪是什么来历。”然后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后屋去了。
我怎么央求,大人都没有出动人去找线索,连说带个捕快去我家里查看都没有。
我知道了,这件事县大人不会管的。
我失落的回到家,看着满屋的狼藉,还有一些喜庆的装饰,眼前的情况让我知道,真的发生了。
我开始疯狂地找你。
我总希望你只是生气了,去家里躲着。但是,我完全没有勇气叩响岳父家的门。
我整理行装,我要找你,今生定不负你。
叁
我走着,带着竹杖。你说,读书人不仅要读书,还要行万里路,所以,你细细的做了一枝竹杖给我。
我摩挲着竹杖,就感觉好像你的温度还在一样。
“夫人,我定会找到你的。”
我开始了十年的行走,我行走了很多地方,只要听到那里有土匪出没,我便往那个方向去。
多少次,土匪以为我是贼,打着我。
多少次,土匪以为我是要饭的,打发我走。
多少次,我被不知情的乡亲当做土匪,遭到群打。
我总觉得我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我受的苦都不值一提。
每一次启程,我都希望能见到你。
每一次启程,我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启程。
每一次启程,我都会害怕,害怕见到的你还会是当初的那个你吗?
我总是想着,只要见到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娘子,永远都不会变。
一次次的寻找带来的只有失望;一次次的归来都是说不出的无奈。
肆
不知不觉,一晃,十年过去了。四处奔波的我,明明只有三十几岁,看上去像是半身入土的老人。
竹杖不再是青色,已经黄迹斑斑。原本微长的竹杖,也变短了。
房间没有人打理,因为没有女主人了。
你帮我磨墨,为我煮汤,时间恍如昨日。
不堪入目的小草屋,在我刚踏出门的瞬间坍塌了。
我跪在地上哭着。
这是我们的回忆,难道就这么经不起时间吗?
哭着哭着,天都黑了。
我收拾了一下,扬长而去。
“我爱你,时间不用证明。”
破釜沉舟,我活着只为找到你。
伍
我流浪在大街上,作为书生的尊严,我没有乞讨。
“起来。”清脆的声音,不过还是我的夫人的声音好听。
“我带你去喝茶,我叫何涙晞,你呢?”她爽朗的对我笑,但是还是娘子的笑好看。
她穿着浅粉色的襦裙,风轻轻吹着他的衣角。
她拉着我的袖子往茶馆走去。途中,我说明了来历。
“你的夫人一定很美。”
我和何涙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她倒不觉的尴尬。
茶馆里面,有一个老书生在说书。
“你们可知虎子岭前些年有一个女子很有名?”
众人哗然,继续听说书人讲话。
“虎子岭有一帮出了名的土匪,前些年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然后讲了很多土匪的头对这个女子有多好。
我一笑而过。
“可惜啊,这个女子就是不领情,硬是不从了那个山大王,最后呢,这个女子便自刎了。”
众人惋惜。
“后来山大王觉得这个女子算是忠贞,因为抢的那天正好是那名女子的大喜之日,便给她立了一块碑。”
众人议论纷纷,完全不信会有这样的山大王。
说书人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如若不信,可去虎子岭一看究竟,那块碑必定还在,上面必定还有那名女子的名字。”
众人依旧不信。“您老倒是说说这女子啥名字啊。”
说书人呷了一口茶。“那名女子名叫妙娘。”
我崩溃了。
陆
我发疯的跑向虎子岭。我完全不知道虎子岭在哪里,但是,一种莫名的力量指引着我。
土匪还在,十年不见,他们可能不会记得我,可是他们那些嘴脸,我怎么忘都忘不了。他们的脸时刻出现在我的梦里,时刻提醒着我,妙娘在等我,她在等我去找她。
“老大,这里有个疯子。”
老大看着拿着竹杖的我,以为我是来要饭的。“快打发他走,这点小事也找我。”
“不是,老大,他说来找他娘子,他说他娘子叫妙娘。”
老大立刻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的竹杖。
“你现在才来,你行啊!”他的声音很大,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我要见妙娘,你快让我去见她,你快让我进去。”我真的失去理智了,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竹杖夺回来。
“你根本就没资格。”说着,那个老大拿起竹杖,用力的向我刺去。
原本哭着的我,笑了。“真……真好,死的时候……都有妙娘陪伴。”
十年过去了,我早把这竹杖当做妙娘,每天对着竹杖说话就好像是在对你说话一样。
柒
在我还有一点点意识的时候,我听到——
“妙娘就是为了这样的男人!”
然后,土匪的老大摇了摇头。“妙娘真的很好,本打算把她送回去的,可是没想到啊。”
他对着手下说:“把他埋了吧,就埋在妙娘的旁边。”
我还看见,他眼里的泪光。
末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再次见到妙娘,妙娘就倚在那座桥上。
“你看你,等了那么久。待会我们不喝孟婆汤,好吗?”我有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妙娘没有回答我。
孟婆面前,妙娘看也不看我,她把孟婆汤一饮而尽。